第七章 那些風生水起的日子 第3節

馬躍滔滔不絕地向馬光遠灌輸期貨生意經,馬光遠聽得雲里霧裡,但大抵知道,就是拿錢生錢的買賣,利潤和風險都比做股票大。和股票的不同之處是可以實現貨物真實交割,能不能賺錢,靠的是對市場政策等信息的嗅覺靈敏度和分析能力。

馬光遠選擇相信馬躍,因為知道他最大的優點就是好學,只要給他一本有意思的書,他就能背對著這個世界坐一輩子。而期貨又是一個如此需要專業精神的行業,再加上馬躍是學金融的,他不相信馬躍還能相信誰?

但當馬躍提出,讓他給介紹一些企業大佬時,他給否了,語重心長說他走到今天,靠的就是做人踏實,在他搞清楚期貨到底是什麼之前,不能貿然把朋友也拽進來,他可以先拿一百萬出來讓馬躍操作著,過段時間,如果切實可行,給他介紹十個二十個的客戶不在話下。

馬躍有點失望,可是,比起那些半年才跑一個投資二三十萬小客戶的經紀人來說,他已經很幸運了。所以,他不得不感嘆,不要說有好老子,就是有個好伯父都比別人少奮鬥幾年。

有一百萬可操作的馬躍躊躇滿志,簽傭金協議的時候,馬光遠說他們叔侄,犯不著討價還價,按最高的簽,掙了錢全歸馬躍也無所謂,就當他這做伯父的給馬躍投資做生意了。馬躍忙說這不行,公司有規定,馬光遠就問了問傭金的大致比例,讓馬躍照最高的簽。馬躍想推讓來著,見馬光遠一臉的誠摯,就作罷了,不就純利潤的20%嗎,馬光遠還有80%的賺頭呢,只要他眼光準點,這一百萬當做保證金投進去,他就可以操作一千萬的交易。多了不敢說,只要漲10%就能賺回100%,這麼一想,馬躍就要樂顛了,晚上回去和郝樂意說。郝樂意不像馬躍那麼興奮是因為她不懂,更覺得清水撈銀子不靠譜。馬躍就糾正她說你懂什麼?這不叫清水撈銀子,這叫四兩撥千斤,有個槓桿原理……然後拿過一張又一張的分析圖給郝樂意分析,一會兒工夫就把她給分析暈了。她不懂,只能告訴馬躍,一定要仔細要謹慎。馬躍說那是,這是他在期貨市場上的第一次真正出手,一定要來個開門紅,不把各種分析搞準確透徹了,絕不下手。

畢竟是第一次操盤,馬躍很緊張,分析了十多天,還是不敢下手,倒是帶他上路的大學同學,瞄了一眼,就把他分析了半個月的結論給推翻了,三下五除二地指點著他下了盤。

接下來,馬躍失眠了一個周,因為緊張。

一周後,膽小謹慎的馬躍一看漲了,立馬拋掉,這一進一出,一個多月的時間他替馬光遠賺了二十萬,也就是說他能拿到四萬的傭金。

當時,看著賬面上的銀子,馬躍傻了,他從沒想過掙錢會這麼簡單。

他打電話給陳安娜以及所有親人。他幾乎要淚流滿面。被這個家養活了二十多年,他終於為這個家掙錢了。

馬光遠也很開心,說賺的錢不往外抽,放在賬戶上錢生錢。馬躍明白他是壓根就沒把這十六萬看在眼裡,更願意以這個為起點,讓馬躍實現人生事業上的騰躍。多年以來,馬光遠一直覺得欠了馬光明的,他十幾歲時,父親因公去世,本來論資排輩也應該是哥哥馬光遠頂替父親進白酒廠,可馬光遠不幹,也不讓馬光明干,因為他眼看著父親在白酒廠幹了一輩子,除了1960年賺了點酒糟沒餓著一家老小,啥出息也沒有。所以他發誓要好好讀書考所好大學。可馬光明打小貪玩,覺得教室簡直就是監獄,課本就是天書,頂替父親進廠,是一條可以光明正大逃出學校的金光大道,就偷偷跑白酒廠報了名,因為這,還被馬光遠揍了一頓。可馬光明的理論是打也打了揍也揍了,白酒廠他是干定了。不過,事實證明,馬光明的選擇應該是正確的,後來馬光遠考上了藝術院校,要不是馬光明早早上了班,他們全家得勒起脖來餓死。馬光遠讀了四年大學,一家老小衣食花銷,全指望馬光明那點工資,那會兒的馬光明,絕對是五好青年,不抽煙不喝酒,就上班下班,路邊有美女,哪怕美得賽了天仙他都不帶看一眼的。後來,馬光明說他成為五好青年不是因為思想高尚,歸結起來,就倆字:沒錢。喝不起酒抽不起煙,談不起戀愛。那是馬光遠讀大三的暑假裡,弟兄倆跟著鄰居去沙嶺庄挖蛤蜊,馬光明站在臭烘烘的爛泥灘上說的。在幽幽的月光下,馬光遠沒說話,只覺得喉嚨好疼,眼窩像被醋泡了。人都說長兄如父,在馬光遠那兒,如父的那個是弟弟。這情,他馬光遠能不領一輩子嗎?

自從馬光遠混好了,就經常賊一樣悄悄塞錢給馬光明,因為陳安娜知道了會罵馬光明下作沒出息,跟劉姥姥似的四處討告打秋風。其實馬光明根本沒有。馬光遠說過,等馬光明退休,就到酒店來干,沒文化幹不了別的就干保安部,別小瞧保安部,就得自家人把著才放心。但馬光明心裡也倍兒明白,什麼自家人把著放心?不過是哥哥想拉把拉把他家的日子,又知道白給錢他拿得既不舒服也會招來陳安娜的反對,索性給他安插這麼一閑差,他馬光明欣然領了這份情,不是他沒臉沒皮就願意手心朝上,而是明白,馬光遠覺得欠了他這兄弟的情義,他就得遞個機會讓他把這情還上。要不然,馬光遠的心得一輩子翹翹著。心翹翹著落不下的滋味,不好受,馬光明知道這景。

馬躍把四萬塊錢的傭金提了出來,吃晚飯之前,把其中兩萬給了陳安娜。陳安娜問為什麼?馬躍沒答她的話,直直看著郝樂意說:「樂意,你不一直奇怪我的工資為什麼要分兩次發嗎?」

郝樂意啊了一聲。

「我撒謊了,其中那三千塊是咱媽給的,在這之前,我一月只有一千五百塊的底薪,咱媽看你懷著孕,怕你焦慮,就每月給我發三千塊的工資。」

郝樂意還是啊了一聲,眼睛卻潮濕了。

陳安娜也流了淚,這是她第一次和兒媳婦心意相通。所以,她把錢推到郝樂意眼前,「我和你爸掙的錢也花不了,剩下了也沒別人可給,還什麼還。」

郝樂意不收,說馬躍求學期間啃老就啃了,那是沒轍的事,可他都結婚做爸爸的人了,還啃老,她這個做妻子的都覺得羞愧。

上樓後,馬躍把剩下的兩萬給了郝樂意,撫摸著這錢,郝樂意一直低著頭,她說:「馬躍。」

馬躍嗯了一聲。

「在城市裡生活,離不開錢。」

「知道,以後我會努力,這不就是個很好的開始嘛。」馬躍說得很開心。

「我說生活離不開錢,只是前半句,我還想告訴你,其實我不是很在意錢,我希望你知道這點。」

馬躍短暫地啊了一聲,這才明白了郝樂意其實是不滿他瞞著她,拿陳安娜給的錢弄她,繼而愧疚地說了聲對不起。

「以後不要因為錢的事和我撒謊,我們是夫妻,不管好的壞的消息,我們都應該共享或一起分擔。」

馬躍使勁兒點頭,然後抱起伊朵,對了,他們的女兒叫馬郝多,小名叫伊朵,馬躍給取的名字。陳安娜不願意,說女孩子叫馬郝多要多土有多土,馬躍說大俗即大雅,家裡有好多駿馬是富裕的表現,雖然我們現在很窮,可就不興我們有個富裕的理想了?被馬光明從背後掐了一下之後,陳安娜無奈地投降了。

在這個晚上,馬躍同學抱著他親愛的女兒馬郝多,發誓要努力掙錢,讓馬郝多同學有做紈絝子弟的資格。

郝樂意就笑了,說:「這是你的理想吧?」

馬躍大方地承認了,他的理想就是當一個博學的歷史老師,站在講台上對他的學生們諞歷史。可惜,陳安娜不讓,說她這大半輩子就是在沒出息的磨嘴唇賣唾沫中度過了,決不能讓馬躍步她後塵。讓馬躍學金融,是因為她發現,做財務的,只要學歷過硬,有點頭腦,在升職通道上,基本是一路青煙,可惜的是馬躍沒考上公務員。

當然,馬躍三十五歲之前,陳安娜還會繼續逼他考公務員。因為,陳安娜覺得只要他進不了跨國大財團,唯一光宗耀祖的出路就是考公務員。

馬躍有些傷感地抱著伊朵,跟郝樂意說,最理想的人生,不是遊手好閒吃喝玩樂,而是因為理想或者因為愛好而從事某項工作,換句話說,那就是不為了生存而工作,純粹因為喜歡才去做,對報酬沒要求。也只有這樣的工作姿態才會出成果,對,就像馬騰飛似的。

郝樂意聽得頻頻點頭,可這是一個多麼遙遠的夢幻,首先要有不為了生存而工作的資本呀。

馬躍說:「是啊,所以我們要努力,讓我們的馬郝多過上這樣的日子。」

郝樂意知道馬躍對期貨經紀人並不怎麼感興趣,就抱著他的脖子抵著他的腦袋說:「親愛的,努力努力,等有了自己的房子我們就過這樣的生活。」

馬躍就笑,不出聲地笑,在這個夜晚,因為生平第一次掙到了一筆錢,馬躍躊躇滿志,覺得照這樣下去,離實現郝樂意願望的日子,不會太遠了。

郝樂意說等將來,你給我辦一個幼兒園,就像我們的園長蘇漫那樣的,然後呢,我們收很少的錢,能維持我們家的生活就行了,我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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