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上帝是睜著眼睛的 第1節

郝樂意在人才市場轉了一大圈,也沒找到合適的單位遞簡歷,出來的時候,有家地產公司在人才市場門口招日工,他們的住宅小區開盤,要雇幾位年輕女孩子發一天宣傳單頁。反正明天也不一定能找到合適工作,有日工干著總比閑著好,郝樂意就報了名。

下午沒事,郝樂意和馬躍一起去了趟上清路,把放在余西娘家房子里的東西,全數搬回了閣樓,又買了禮物去馬騰飛家向余西道謝,敲了半天門,沒見著余西,倒是田桂花聽見動靜開了門,見是他們兩個,笑得很不自然。郝樂意從背後悄悄拽拽馬躍的衣服,人笑得跟花骨朵似的,說是為那天晚上的事,代陳安娜過來道歉的,又怕她沒消氣,不敢直接過去敲門。

「就你媽那人,還有她跟別人道歉的時候?」田桂花雖然嘴上氣勢洶洶著,但還是接過了郝樂意遞來的台階,把兩人讓進屋,泡了茶,就絮叨起來沒完了。說就沒見過陳安娜這麼神經的,她也沒覺得她有多壞,馬光遠沒混好那會兒,陳安娜經常給馬騰飛買這買那的,跟她也嫂子長嫂子短地親熱著呢。那會兒她和馬光遠單位都不好,一到過年過節,陳安娜單位發了福利,就讓馬光明送過來。後來也不知道她怎麼了,就像吃錯了葯似的,對她這個當大嫂的突然就看不順眼了,兩家人湊一塊,她都不敢開口說話,因為陳安娜兜里不知揣了多少蒼蠅,只要她一張嘴,陳安娜就給塞一隻,不是噁心你就是寒磣你。

田桂花越說越生氣,眼淚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說:「馬躍,跟你媽說說,我和她做了這些年的妯娌,沒念她仇沒念她恨的,吵架的時候說的狠話,我沒往心裡去讓她也別當真,這現如今,誰家都一個孩子,我還指望你和騰飛弟兄倆相互照應著點呢。」

馬躍說:「伯母您放心,我和騰飛哥,您就甭操心了,您和我媽就是打破頭,也不影響我們哥倆的感情。」

田桂花擦淚,嘆氣說:「你媽心裡也苦,跟你爸她屈得慌。」說著看著馬躍,「還有你,她就指望你了,你又偷摸跑回來了。咳,算了,我就當她拿我撒氣了,她能把火發出來總比憋在心裡好,會憋出病來的。」說完,田桂花起身,去卧室拿出一個精緻的首飾盒子,塞到郝樂意手裡,「這是我給樂意準備的結婚禮物,聽說你們不打算辦婚禮了,我就今天給了吧。」

郝樂意打開一看,是一枚鑽戒,嚇得慌忙放在茶几上,小聲說:「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田桂花說貴重什麼貴重,她買了倆,給余西一個,這個就是留給馬躍媳婦的,她必須收下。郝樂意是死活不肯,馬躍見兩人推來搡去地沒完了,也勸郝樂意收下算了。

郝樂意堅決不肯,「伯母,不是我和您見外,您想想,我媽那人要面子,因為馬躍留學,家裡沒積蓄,她要知道您送了她這個當婆婆的都沒送的貴重禮物,心裡肯定不是滋味,她心裡一不是滋味,您倆沒準又得干一架,所以……這戒指我不能收。」

田桂花錯愕地看著郝樂意說:「馬躍,你可真有福啊。」她說的是真心話,她就從沒見過像郝樂意這樣的女孩子,看見鑽石眼睛都不眨一下,好像她送的不是鑽石而是從路邊隨便撿的一枚小石頭。現如今,別說不貪不索的女孩子不多了,不開口要不撲上來搶就算好了,她居然生生把到手的鑽石給推出去。雖是如此,她覺得自己是做叔伯婆婆的,不送點禮物說不過去。雖然陳安娜看著她就來氣,可她還是非常感念陳安娜的,當初如果不是她借給馬光遠三千塊錢,他們家也不會有現在的日子。所以,看在這一點上,就算陳安娜指著她的鼻子罵,氣過之後也得原諒她,做人要知恩嘛。

於是,她還是搬出了首飾盒子,讓郝樂意挑件首飾。

苦孩子出身的郝樂意對首飾沒概念,對金銀珠寶就更沒鑒別能力了。她也知道,不要點什麼肯定不行,但只想要最便宜的,就拿起來一樣一樣地問。田桂花也看出了她的心思,所以當郝樂意拿起一串鑲了祖母綠的鉑金項鏈問這是什麼時,田桂花說這是這堆珠寶里最便宜的,是她到外地旅遊時買的,鏈子是銀子的,寶石是人造的。既然這樣,郝樂意心想那就它了,就真誠地誇這串項鏈漂亮,她喜歡。

田桂花故意說你這孩子,挑來挑去挑了件最不值錢的,又找了個漂亮的盒子給裝了,問馬躍在工作上有什麼打算。

馬躍還是那套,看看再說。田桂花說看什麼看,去你伯父酒店幹得了,你哥是指望不上了,就喜歡畫畫,死活不喜歡做生意,把你伯父都給急壞了,這一大攤子,總不能交到外人手裡吧。

田桂花說得不假,馬騰飛是大學藝術理論老師,痴迷於油畫。他說給他一疊錢他都數不對,讓他做生意,那不幹等著賠?讓馬光遠該請CEO請CEO,別打他的主意。

馬躍有點心動,可又想到陳安娜對伯父家的那些成見,沒敢應,遂打著哈哈說,伯父還年輕,再幹個三十年二十年的沒問題,到時候騰飛哥的孩子就該大學畢業,讓他來接班。

不說孩子還好,一說孩子,田桂花的眼淚都快下來了。郝樂意知道壞了,伸手從背後悄悄掐了馬躍腰一下,馬躍這才自覺失言,卻又笨嘴笨舌,正挖空心思地琢磨著怎麼說才能把這話題繞過去呢,田桂花的眼淚已滾滾而下,抹著眼淚說,都這把年紀了,連孫子都抱不上,她都不好意思出門了。

郝樂意不想順著她話茬繼續這個話題,因為她既不希望馬騰飛和余西離婚,也說服不了田桂花接受一個非血緣關係的孫子。正想琢磨個借口離開呢,田桂花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讓他們沒事的時候多和馬騰飛兩口子接觸接觸,也勸勸余西,騰飛是個大男人,她不能把他當囚犯看著啊。回家晚了,沒接她電話,這就毀了,她能哭背過氣去,給她根足夠長的杆子,她能把天戳個窟窿,我還想著她不能生不要緊,讓別人給生個也行啊,可照她這個吃醋法……別說讓別人給你騰飛哥生孩子了,能讓他好胳膊好腿地活到老就不錯了。

余西對馬騰飛的追蹤,馬躍見識過,為這還開過余西的玩笑,讓她乾脆搞一無線追蹤設備,裝馬騰飛身上得了。原本是個玩笑,沒承想余西當了真,跑到電子信息城買了個衛星GPS定位器,讓馬騰飛隨身攜帶。馬騰飛不幹,兩人吵起來了,余西從茶几上抄起水果刀就頂在了自己左胸口,馬騰飛當即腿就軟了,連承諾帶作揖的就把定位器放在了包里。當時,馬躍也覺得余西過分了,就當面說了。余西理直氣壯地說因為我愛他!馬躍說愛也不能把我哥愛成囚犯啊。余西說我愛他愛到覺得除了他這世界上就沒男人了,只要他一離開我的視線,我就覺得危險鋪天蓋地,兇猛得跟滔滔洪水似的。看到余西像只唯恐被搶了盤中魚的貓一樣機警而憤怒,馬躍和馬騰飛只剩了苦笑的份兒。余西繼續氣哼哼地說,說馬騰飛作為藝術理論講師,要經常參加文藝活動,文藝活動是啥?就是出軌的溫床!她不是不讓馬騰飛參加,但必須帶著她,她長得不醜,又不得瑟著給他丟人現眼,他憑啥不帶?心裡有鬼吧!

儘管馬騰飛盡量遵守余西給制定的婚姻規章制度,饑荒還是沒少造,因為他開會、上課不方便接電話,或沒及時回她的簡訊,或下班路上會堵上一兩個小時的車……所有不能自證清白的時間段,他都有犯罪嫌疑。就因為他有愛情犯罪嫌疑,余西吃過安眠藥,還開過煤氣,去大鬧過學校,還打過不止一個女學生,總之,馬騰飛狼狽透了,都幾乎要跪下來哀求余西了,他真的沒她想像的那麼有魅力……可余西不信,因為在每一個妻子的眼裡,她們的丈夫都是天底下最有魅力的異性,否則她們怎麼不去懷疑別人不去盯緊別人?在余西這裡,這一理論得到了空前的發展壯大。

以前,馬躍和郝樂意說過余西,覺得她折騰馬騰飛這個折騰法,有心理變態的嫌疑,郝樂意卻覺得他在轉述的過程中,肯定有誇張的成分。人就是這樣,同一件事,轉述的人心態不同,站的立場不同,就會有不同的語氣和看法。所以,對馬躍說起余西就為馬騰飛憤憤不平很不以為然,郝樂意以為出於男人之間相互袒護的本能。直到知道余西不能生孩子,她才突然相信馬躍所說不是誇張,卻也沒因為這而憎惡余西,反倒覺得余西可憐,她這麼瘋狂地折騰馬騰飛,無非是因為自卑,沒有安全感。因為她知道自己身為人妻的缺口在哪裡,這缺口又是婆家人最在意的,如果馬騰飛家不是這麼有錢,余西也不會這麼緊張。人對財富的佔有慾,是天生的,誰都不願意打拚了一輩子的家業,後繼無人。這也是歷史上總有皇帝會重用宦官的原因所在,因為宦官沒生育能力,沒後代可傳承,他們也就不會對皇帝的江山起野心。現在余西的問題是,馬騰飛的父母把江山打下來了,本想世代傳下去,可他們的兒子娶回來的余西給了他們迎頭一棍:捧在手裡的江山,無人可傳。在余西這裡的危機是:她知道這一捧著江山無人承接的局面是可以改變的,那就是她和馬騰飛離婚,這也是馬騰飛父母的想法,至於馬騰飛有沒有這想法,她不敢確定。她能做的,就是不讓他有產生這想法的機會。

郝樂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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