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幸福在昨天的理想里 第4節

雖然馬躍還在四處奔波著找工作,可一點兒也沒耽誤陳安娜誇兒子,尤其是家裡來了客人或是一起出去做客,陳安娜都驕傲得像剛加冕完畢的女王,而馬躍就是那顆象徵著至高無上權利的鑽石,鑲嵌在她的皇冠上。在陳安娜的嘴裡,馬躍的優秀馬躍的好,那都是蠍子的尾巴——毒(獨)一份兒的。

陳安娜的職業是老師,習慣是一邊講課一邊觀察學生們的反應,搬到生活中就是一邊誇馬躍一邊尋找回應。目光很真誠地盯住了你,讓你不好意思不跟著她應聲附和,可離事實太遙遠的應聲附和,郝樂意做不到,覺得自己像厚臉皮的撒謊精,除了幫客人斟茶倒水就是隨手拽張報紙看。因為她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或是說什麼樣的話才合適。陳安娜就惱得要命,待客人走了或是從客人家出來,就會板著臉訓斥郝樂意缺乏教養,把客人撂在一邊自己看報紙,你什麼意思?表示你不待見人家,巴不得人家快走啊?再要麼就是你給客人倒完了茶水,就不知道把茶壺轉一下?你媽沒告訴你茶壺嘴沖著客人是不禮貌的嗎?

如果馬躍實在看不下去,過來打岔,陳安娜就會趁機把轉移到正題上,「虧你還護著她!沒看出來嗎,我誇你她不舒服。」

郝樂意說沒有啊。

「那你幹嗎跟傻子似的?附和我兩句能死啊?」

郝樂意小聲說不習慣。馬躍也應聲附和說:「就是就是,不要說樂意了,就連我這被誇的本人都不好意思了,媽,您那是誇我呢?簡直是捧殺,如果我不是剛娶上媳婦好日子沒過夠,我都想就手磕一地縫鑽進去了。」

陳安娜就悻悻地嘟囔,生怕別人比自己光彩!邊嘟囔邊拿目光剜郝樂意,「又悄悄幸災樂禍上了吧?」

郝樂意忙說沒有的事。

陳安娜就叫了一聲,「馬躍!」

馬躍要是應了聲,她會厲聲說:「眼長到腳後跟上去了!」

郝樂意明白她的意思:馬躍愛上她,簡直就是沒長眼。她也生氣,可隨著對陳安娜的了解,就知道了她就這麼一個人,大面上看是知書達理的文化人,可骨子裡有潑婦氣質。用馬光明的話說,那就是看誰不順眼就嘴巴代替拳腳往死里糟蹋,對人好起來恨不能把頭割下來送給人家當夜壺。

找不到合適的工作,郝樂意還是每天去做日工,晚上回來的時候,會順路去大連路菜市場買菜,再打電話告訴馬光明,讓他下班回來路上別買了。等陳安娜他們下班到家,飯菜基本已經做好擺到桌上了。

陳安娜會掃一眼桌上的飯菜,但通常不說什麼。要說也是:沒合適的工作你就在家看看電視,咱家還用不著你出去干零工掙菜錢。

如果郝樂意不吭聲,她會翻一下白眼球繼續嘟囔讓街坊鄰居看見了,還當她陳安娜是個兒媳婦沒工作就不給飯吃的惡婆婆呢。

因為了解陳安娜的脾氣了,郝樂意反倒不生氣了,知道她不是那種市儈人,要的不過是個面子。包括她和田桂花的矛盾,也不能只怪陳安娜愛掐尖,馬光遠還沒發達那會兒,兩家關係很好,馬光遠發達以後,關係不好了,也不是她笑人窮,恨人有,田桂花也有責任,她性格大剌剌,苦日子過慣了,突然之間老公有了錢,就有點手足無措,收不住手腳了。花了錢買了東西往外送卻賺不出別人個好來,就是因為恩主嘴臉太明顯了,往誰家一坐,都一副散財大娘的架勢,臉面這景誰不想要?用陳安娜的話說,田桂花拎個豬頭往腳下一扔,就想讓別人下跪把她當觀音菩薩拜,這不花錢買啐是幹什麼?

知道了這些,哪怕陳安娜把好好一句話說得跟蒺藜似的扎人,郝樂意也不急了,因為知道她刻薄的外表下,也有一顆柔軟的心。譬如,她拎東西上樓,陳安娜會和她急,是絕對的真的急,因為馬躍撒謊說她懷孕了,陳安娜說懷孕初期的女人不能提重東西,一買就買四個人的飯菜,還有水果,再拎上六樓,這不是個輕快活。吃飯的時候,陳安娜也會特意把剩菜什麼的拖到自己跟前,不許郝樂意吃,不捨得讓馬躍吃,如果剩菜多,就逼馬光明,必須的,同心協力幫她消滅掉。當然,郝樂意也明白,陳安娜的好,是針對她肚子里莫須有的那個孩子的,不知不覺的,心就慌了,夜裡會和馬躍說,總不能一直這麼撒謊吧?

馬躍就虎虎生風地翻到她身上說:「我這就播種。」

總之,婚姻生活沒郝樂意想像的那麼美好,也沒有賈秋芬他們擔心的那麼糟糕,一切還過得去,除了關心她的肚子,陳安娜整天忙活著幫馬躍介紹工作,不停地打電話,如果不是在家裡,如果不是郝樂意知道,還以為她是干職業中介的呢,而且還是高端職業中介。如果對方說有個合適單位,第二天,陳安娜就會像只雄赳赳的母雞一樣,帶著馬躍出發。

郝樂意覺得這樣會讓用人單位覺得馬躍不獨立。這些,陳安娜也明白,可她就是不放心馬躍自己去應聘,馬躍去人才市場吧,她怕那些單位是騙子。現如今騙子多,招工騙子更多,像馬躍似的,一直在象牙塔里待著,尤其是在英國待了這幾年,除了在學校讀書,基本不和外界打交道,人越發單純了,她不幫他把把關行嗎?每每說到這裡,陳安娜會瞟郝樂意一眼,那意思是,如果不是他單純,能看上你啊?

郝樂意明白她的意思,但現在她已漸漸掌握和了陳安娜相處的訣竅,那就是裝傻,別動用敏感,就把她當成個有點神經質的、嘴巴有點毒但關鍵時候不會給你虧吃的厲害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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