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幸福在昨天的理想里 第2節

早晨,陳安娜打電話叫他們下去吃飯。在飯桌上,因為昨天半夜的事,郝樂意還有點不好意思,一直埋頭吃飯,不敢抬頭。

陳安娜剜了她一眼又一眼說:「吃飯的時候,別耷拉著頭,又不是犯人。」

馬躍看在眼裡,索性不吃飯了,把碗一放說:「媽,以後我們自己開火做飯。」

陳安娜沒好氣地說:「說得好聽,自己開火,你們有錢買菜嗎?」說著又沒好氣地挖苦郝樂意,好像她沒工作把馬躍害了一樣,「再說了,我這是告訴她飯桌禮儀,不能張揚跋扈也不能垂頭喪氣地耷拉著腦袋,好像誰欺負她似的。自家人還好說,如果有客人呢,人還不得以為她這是讓咱家人欺負怕了?」

「媽,飯菜錢我能掙出來,還有,您最好別找樂意的事,否則,我和您急,您也知道,我一急了基本不幹讓您高興的事,虧您也好意思說樂意,還不都是您鬧的?」

說著,拍拍自己胸脯,「您放心好了,不要說一個樂意,就是十個樂意我也養活得起,累不著您。」

「你養?連你都得我養活,你拿什麼養活別人?」陳安娜也一摔筷子不吃了。

然後,馬躍就和陳安娜吵了起來。因為他告訴陳安娜,他有工作了,在典當行。

陳安娜一聽就急了,說什麼典當行,不就是舊社會的當鋪?一間小門臉兒,後面拖個老鼠洞一樣的倉庫就可以開張,櫃檯裡面坐的,一個賽一個的奸商相。不行,馬躍必須辭職,她送他出國留學,不是為當鋪培養小學徒的!馬躍怎麼解釋都沒用,陳安娜瘋了一樣的遷怒於郝樂意,說馬躍去這種一輩子看不見前途的私營單位上班,一定是她的主意,因為她沒文化,目光短淺,本著有奶便是娘的原則,根本不為馬躍的未來著想。郝樂意知道,如果今天她忍氣吞聲了,以後陳安娜會有更多的罪名往她頭上安,所以,她還嘴了,是心平氣和地還嘴。她告訴陳安娜,是的,她是沒學歷,但不等於沒品質,她窮、她沒有父母疼愛,但她活得自食其力,如果陳安娜一定要說她嫁給馬躍是有目的的,她承認,確實是有,她就貪圖馬躍給她的溫暖和關愛。她還請陳安娜放心,要養她一輩子,那是馬躍的願望,但她的人生格言是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飯,如果她墮落成那種把婚姻當飯碗的人,不用別人,她自己都會瞧不起自己……說著說著,郝樂意淚如雨下,她指著自己的胸口說:「媽,儘管我知道您不同意我和馬躍的婚事,可您知道嗎?昨天晚上喊您媽的時候,我有多激動?因為我已經整整七年沒有人可以喊媽了,我真心實意地想像女兒一樣尊敬您愛您,也希望您……不把我當成女兒,至少也當自家人看待。請您不要把我看成您不齒我也不齒的那種人,那樣的話,我就會像現在這樣,忍不住要惹您生氣,可我一點兒也不願意這樣做……」

郝樂意哽咽得再也說不下去了,捂著嘴巴跑出門去。馬躍微微一愣,也追了出去。

馬光明看著半天說不上一句話的陳安娜,把筷子往飯桌上一扔說:「勝利了?舒服了?」

陳安娜悻悻地瞥他一眼,眼皮一垂,吃飯。是的,儘管郝樂意的這頓哭訴讓她的內心有那麼一點羞慚,但這並不妨礙她覺得自己是正確的、是看穿了郝樂意的。人嘛,就這樣,烏合之眾永遠是說別人的,輪到自己身上,哪個都自我感覺神聖得要命。

她已下定決心,典當行的工作,無論如何也得讓馬躍辭了,其一是沒前途,其二是說出去丟人。在陳安娜眼裡,在典當行這種私人性質的半金融單位混的,多少都帶了些市儈到奸詐的流氓習氣,她不能把好端端的兒子往這種成功人士堅決不沾邊的行業里塞。邊工作邊跳槽也不行,不辭職,心理上會有依賴感,沒跳槽的積極性。再說了,就算馬躍跳不到好單位,她寧肯把他養在家裡吃閑飯,也不能去這種要面子沒面子,要里子沒里子的地方混日子。

陳安娜這人,向來是有了決心就行動。這天上午,她跑到馬躍單位,替他辭職,做好了和馬躍惡吵一場的準備,沒承想馬躍很聽話,甚至連語言上的抗爭都沒來一句,就聽話地辭了職。

他干夠了,因為在典當行里,是個人就拿他當小弟使喚。可他是馬躍啊,小時候被人們當神童寵著,長大後是眾星捧月的青年才俊,現在居然要被人當小弟差遣來差遣去,落差如此巨大,是他難以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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