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 第4節

既不想悶在家裡又沒人一起玩的馬躍只能找郝樂意玩。還沒找到新工作的郝樂意依然在做日工,大多是發傳單。

馬躍就戴著墨鏡和鴨舌帽陪她一起在街上發傳單,那會兒的郝樂意才二十二歲,心思單純而快樂,因為經常在街上發傳單,皮膚不像其他女孩子那麼白,呈淡淡的麥黃色,非常好看,馬躍看著看著就會想起小玫瑰的皮膚,剎那間心尖上掠過一絲尖銳的疼,人就愣了,眼睛也直了,直撲撲地看著郝樂意,直到把她看得面頰緋紅,目光躲閃地輕輕笑著,跑到稍遠些的地方發傳單。

馬躍就追過去,就想這輩子哪怕一事無成,能天天跟郝樂意這麼快樂的姑娘在一起,也是件不錯的事……想著想著,就向郝樂意求愛了,她連片刻都沒猶豫就答應了。和馬躍在一起,讓她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譬如,中午太陽烈,馬躍會強迫性地把她推進街邊的商店,自己抱起傳單在人流里穿梭;她渴了,剛一張望冷飲攤,馬躍就跑去把飲料買來了。還有,他們一起逛街,馬躍從來都是讓她走右邊,因為右邊靠里,遠離行車道,安全。總之,馬躍無微不至的呵護像溫潤的手,攏住了她的心,讓她認定這輩子非他不嫁了。所以,當陳安娜得知後找她咆哮,她沒像膽小的童養媳一樣,躲在馬躍背後抹眼淚,而是不卑不亢地告訴陳安娜,馬躍愛她,她也愛馬躍,她尊重馬躍的父母,也堅持理想的愛情。

陳安娜當即就給氣抓狂了,說就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女孩子,如果不是她勾引馬躍,如果不是馬躍正沉浸在失敗的痛苦中不能自拔,身為海歸的馬躍怎麼可能看上她——一個少父沒母談不上有教養的幼師畢業生!連份正經工作都沒有!為了一口飯,居然在街上打零工,連進城的打工妹都不如!對,她還知道,郝樂意的臉皮厚,是有基因遺傳的!她媽年輕的時候就是個臉皮厚的不著調女人,要不然,好好的姑娘怎麼可能跟一小偷私奔?

郝樂意的臉漲得通紅,淚水也把眼睛漲得鋥亮,可她使勁兒仰著頭,好像在看天空那輪燃燒的太陽。她說阿姨您可以不喜歡我,但請您不要往我父母身上潑髒水,我爸不是小偷,中國有千千萬萬的勤勞樸實婦女,我媽是其中之一,我很崇拜她,作為他們的女兒,我給不了他們任何幸福,但是我不能因為我的愛情,就讓他們蒙受羞辱。

陳安娜承認,郝樂意的這番話讓她很受觸動,但她不能心軟,是的,她是老師,人脈廣泛,想打聽個人很簡單,在得知馬躍和郝樂意戀愛的第三天,就曲折迂迴地打聽出了郝樂意的身世。是的,她無比堅定地認為郝堅強就是個小偷,而宋小燕的行徑,在那個年代,基本上相當於一女流氓,而她的兒子居然要娶小偷和流氓生的女兒,蒼天啊,這對陳安娜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如果她要應了這樁婚姻,簡直就是往馬躍頭上插了一枚劣質男人的標籤。所以,這樁婚姻想要得到她的允許,除非從她屍體上跨過去。對馬躍和郝樂意說這番話,是在一個周末的黃昏,她坐在郝樂意家的窗台上,逼她答應離開馬躍,否則,她就跳下去,郝樂意真害怕了。一邊答應一邊說好話,然後打電話叫來了馬躍。

馬躍來了,二話不說就上了樓頂,大喊陳安娜別跳了,三樓太矮,摔不死人摔傷了還疼得要死要活的,如果她一定要他和郝樂意分手,那就他跳吧,五樓,他一腦袋紮下去,摔死應該沒問題。

陳安娜愣了片刻就噌地從窗戶上彈了下來,好像屁股上裝了個彈性極好的彈簧。當然,她是英雄的陳安娜,面對馬躍的威脅,她並沒作出投降的承諾,而是抹著憤怒的淚水,摔門而去。後來,她又找過郝樂意多次,還找到過郝多錢家,每一次都軟硬兼施,目的只有一個,讓郝樂意別纏著馬躍,話說得極難聽,連賈秋芬這個對誰都輕易不端冷臉的人都惱了,冷著一張臉,看郝多錢攥著一把烤肉的竹扦子,啪啪地抽著另一隻手掌,步步緊逼地往陳安娜跟前去,逼得陳安娜大張著嘴巴,一步步退了出去。

被郝多錢抽打著烤肉扦子攆出來的陳安娜,站在日光朗朗的街上,怒火萬丈,在手機里跟馬光明咆哮,讓他這就找人,在閣樓的防盜門外再加裝一道鐵柵欄門,她要把馬躍鎖在裡面。

馬光明問為什麼。

陳安娜咆哮:「我寧肯把他當寵物養一輩子也絕不便宜了郝樂意!」

馬光明說好,他堅決和陳安娜站在同一戰壕里,其實是撒謊,因為只有他最清楚,一直心高氣傲的陳安娜,因為馬躍的偷偷回國,是多麼的掉面子多麼的幻滅,這是種什麼樣的幻滅感呢?就是不僅陳安娜還有但凡認識她陳安娜的人,都知道她兒子是貨真價實的、千載難得一見的、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汗血寶馬,她陳安娜能不驕傲嗎?正驕傲著,她親愛的兒子突然一副蔫相出現了,用吐血的真相告訴她,他根本就不是什麼前程遠大的汗血寶馬,充其量是賣相出眾的普通馬匹而已,她還沒來得及說服自己接受這一殘酷現實呢,寶貝兒子又搭上了郝樂意!郝樂意算什麼?要背景,連家都沒有!要學歷,連高中都沒讀!哎!也就是說,她的寶貝兒子用愛上郝樂意這個不爭的事實,聲音嘹亮地向所有人證明了,他不僅不是一匹汗血寶馬,連匹普通馬也不是,只是頭普通草驢!這簡直是往陳安娜胸口上捅了致命的一刀,她不瘋掉才怪呢!

在馬光明看來,未必是馬躍多令人失望,而陳安娜把希望都寄托在兒子身上就是不折不扣的自私,有虛榮心自我成全,誰都沒權利拿別人的人生當花戴,是吧?馬躍是你親兒子也不成,他沒這義務。

道理馬光明都明白,但還是要偽裝成陳安娜的戰友,因為知道她心裡有拗不過彎的苦,如果他也站到馬躍陣營里去,就等於是又往她心窩上踹了一腳。安柵欄門的事他連考慮都沒考慮,直接打電話把陳安娜出賣了,讓馬躍趕緊想辦法。

馬躍一聽就慌了,忙問該怎麼辦。馬光明說:「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吧,我看你媽是鐵了心了。」馬躍說他也鐵心了。馬光明說既然都是王八吃秤砣,這幾天你就先別回家了。戧傷了和氣無所謂,他怕把陳安娜氣出病來。

馬躍嗯了一聲,知道陳安娜肯定會氣得要命,逮誰沖誰瘋,叮囑馬光明多擔待著點兒。馬光明說知道,讓他有了落腳的地方,記得來個電話。其實,馬躍到哪兒落腳,沒什麼好擔心的,既然為愛情和當媽的鬧翻了臉,就肯定是去找他的愛情了,但他是長輩,話不能挑在明處。

怕郝樂意有壓力,馬躍沒敢說陳安娜要把他鎖起來的事,而是一副沒心沒肺的嘴臉撒謊說被他媽趕出來了,見郝樂意不信,又扮可憐說:「如果你也不收留我,我只好流落街頭了……」

郝樂意就收留了他,房間里有隻摺疊沙發,打開鋪上毛巾被,又去夜市買了一套枕頭和被子,一張看上去很舒適的小床,就搭好了。

本來,郝樂意想她睡沙發的,可沒搶過馬躍。

夜裡,黑了燈,兩人在黑暗中一來一往地說著話,說著明天。生平第一次單獨和男人睡一個房間,郝樂意一說話就磕巴。馬躍知道她緊張,想坐到小床上,握著她的手說話,可他也看出來了,郝樂意以前沒談過戀愛,怕自己唐突了會嚇著她,就忍住了,隱約中聽見郝樂意低低地打了個哈欠,就說睡吧,明天還要去應聘呢。

郝樂意說好,很快,幽藍的夜裡,就傳來了郝樂意均勻而輕盈的呼吸,而歷經過男女之事的馬躍,根本就睡不著。他悄悄起床,躡手躡腳地走到郝樂意床前,蹲在那兒,專註地看她,看夜色在她明媚的臉上蟄伏、摻雜在空氣中在她身體里進出。蹲得腿麻了,他悄悄拿過一把小凳子,坐在郝樂意床前,兩手托著下巴,看她,微笑,笑著笑著,就困了,腦袋一歪,趴在床沿上睡著了。

次日清晨,郝樂意被一縷穿窗而過的晨光喚醒,迷迷糊糊中睜開眼,先是讓趴在床沿睡著的馬躍嚇了一跳,而後是酸酸軟軟的感動。她輕輕地摸著他的頭髮,在他額上印下了一個輕柔溫暖的吻,把馬躍給吻醒了。這一吻是如此的柔軟而甜蜜,讓他不忍睜眼,直到感覺郝樂意的唇即將離去,才猛地伸手攬住了郝樂意的肩,熱烈地回吻著她,擁抱著她青春的、散發著濃烈女性氣息的身體。郝樂意邊羞澀回應著他的熱烈邊說今天還要去應聘呢。馬躍戀戀地鬆開了她,其實他想說,去他的應聘,此時此刻,除了郝樂意,他什麼也不想要。

可郝樂意已經下床,端著盆子去公用衛生間打水洗臉,因為害羞而步態慌亂,跌落般的惆悵在馬躍胸口湧起,然後,他把手機開機,簡訊就鋪天蓋地地來了,不是陳安娜就是中國電信提醒有未接來電,未接來電還是陳安娜的。想像著陳安娜打不通電話的抓狂樣子,馬躍就一腦袋嗡嗡聲,他和陳安娜不可能永遠不見面,一想到再見迎接他的可能是暴風驟雨,就要癲狂了,他像急於切斷來自恐怖世界的信息源一樣,飛快地關了手機。

這天上午,他和郝樂意在人才市場擠擠挨挨了一上午,郝樂意還是沒找到合適的工作,馬躍仗著海歸身份,幾家公司收了他的簡歷。中午,兩人買了些禮物去了郝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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