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帝國的輓歌 第九十章 不能死在黎明

自始至終,沐天濤都沒有問皇帝要過旨意,甚至沒有問朱媺娖皇帝對他粗暴行為的看法。

回到家裡沐浴之後再出來,屠夫一樣的沐天濤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依舊是那個風度翩翩的良人。

忙碌了一整天的沐天濤才開始用飯,朱媺娖就站在邊上給他布菜,宛若一個嬌羞的小媳婦一般。

吃了一半的沐天濤抬起頭看著朱媺娖道:「京城守不住!」

朱媺娖道:「那就共存亡好了。」

沐天濤皺眉道:「玉山書院不是這麼教導學子的。」

朱媺娖搖搖頭道:「我是公主,不一樣。」

沐天濤拿起手帕擦擦嘴道:「如果有一天,玉山被攻破,雲昭一定會跑的,一定會跑的無比堅決。」

「他是流寇!」

「又錯了,李弘基是流寇,張秉忠是流寇,唯獨雲昭不是,他一直立身關中,在治理關中,建設關中,一刻都未曾停止。

不得不說,他從一個小小的賊寇之家,一步步的將自己變成了帝王之家。」

「在我眼中他永遠是賊寇。」

「這是自然,但是,在天下人眼中他已經成為皇帝了,且是百姓們遴選出來的皇帝。」

「無恥,他自比堯舜!」

沐天濤幽怨的瞅著朱媺娖道:「如果,大明以後的皇帝都是遴選出來的,那麼,他自比堯舜確實沒有太大的問題。」

朱媺娖的身體微微顫抖,艱澀的道:「你也看好雲昭?」

沐天濤搖搖頭道:「不是看好他,這個天下到了現在已經是他的了,不論是論實力,還是論民心,普天之下,無人能及。」

「那麼,我父皇呢?」

沐天濤點點頭道:「這確實是一個難題。」

說完話繼續低頭吃飯。

朱媺娖帶著哭腔道:「這就是你告訴我京城守不住的原因?」

沐天濤沉默不語。

隨著青州知府葛旭寧在青州與城池共存亡之後,整個山東已經徹底淪陷在了李弘基的馬蹄之下。

隨即,滄州,河間,晉州,全面告急,報急文書幾乎是一日三遍。

李弘基的大軍已經抵達了河間府邊地,目前為止,河間府知府竇文光正在堅壁清野。

興平伯李岩屯兵霸州,誓言要與李弘基決一死戰……

自從與藍田密諜司聯繫上之後,沐天濤的眼界一瞬間就變得極為廣闊。

他不僅僅知曉自號大順皇帝的李弘基已經抵達滄州前線,還知道劉宗敏正在向順德府進發,李錦正在向真定府進發。

闖賊大軍已經斷絕了運河,天津也危在旦夕。

皇帝已經下令,命局勢剛剛緩和的遼東鐵騎入關,曹變蛟,白光恩,王朴火速增援京師。

還命監軍太監杜勛與沒有大同屬地的大同總兵姜鑲,沒有宣府領地的宣府總兵王承胤統領六萬兵馬,前往濟南固守。

而此時,距離李弘基攻佔濟南,已經過去了八個月了。

大同府早就成了李定國養馬的地方,而宣府也被李定國弄了幾十萬農夫種地,大同城,與宣府城直到現在都處在藍田官吏的託管之下。

藍田官吏曾經給大同總兵姜鑲,宣府總兵王承胤去了無數公函,希望他們能夠回來,好好地治理地方……可惜,這兩人沒有一個願意回來的。

沐天濤的眼界越是寬廣,對大明就越是沒有信心。此時此刻,他只想痛痛快快的與叛賊大戰一場。

之所以告訴朱媺娖京城人心渙散根本就沒法子守衛,就是希望朱媺娖能理解他的苦心,勸說皇帝早日離開京城南下。

沐天濤甚至相信,借道藍田應該是皇帝最安全的一條南下之路。

可是,這句話他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

朱媺娖忽然坐到了沐天濤的腿上,一張小臉紅撲撲的,幾乎是用盡了力氣對他道:「我陪你戰死在這裡吧!」

沐天濤攬住朱媺娖還在顫抖的腰肢道:「能活為什麼一定要求死呢?」

朱媺娖搖頭道:「沒活路了。」

沐天濤道:「可以南下的。」

朱媺娖搖搖頭道:「不可能了,應天府知府史可法決意起兵勤王,人馬,糧草,甲胄都準備好了,他忽然發現,這支大軍並不肯聽他的。

不僅僅兵馬不肯聽他的,就連南京城裡的勛貴們也反對起兵勤王。

白光恩,王朴,曹變蛟也遲遲不來,說是沒有糧秣,軍械,無法開拔。

我父皇吐血了,趁著他昏迷過去的時候,我偷偷看了這些人的奏章,世兄,如你所言,大明完了。」

沐天濤將絕望的少女抱起來放在錦榻上,在她的額頭親吻一下道:「你已經很疲憊了,在這裡是安全的,你可以睡一會。」

朱媺娖含羞帶怯的看著沐天濤道:「陪陪我。」

沐天濤笑道:「不急於一時,我們有的是時間,如果你父皇肯讓你下嫁於我,以後我們會過得很好。」

朱媺娖探手拉住沐天濤的衣袖道:「等我睡著再走……」

沐天濤笑了一下,就坐在錦榻邊沿,牽著朱媺娖冰涼的小手,跟她說起書院的梁英……

這是他們兩人單獨相處時永遠都說不膩的話題,有些蠢,又有些精明,還有些古怪的梁英總能給他們製造足夠多的新鮮話題。

「我離開玉山書院的時候梁英對我說,我如果願意留下,她可以考慮嫁給我……我告訴她,就是因為考慮到她有嫁給我的可能,我才跑路的……你沒看見她的臉色,都快變黑了。」

「哈哈哈……」

「還有一次,這個臭婆娘居然告訴我,想不看你洗澡的樣子,還說她可以幫我在牆上挖洞……」

「下流!」

「沒錯啊,我也是這麼說的。」

「哈哈哈,後悔不?」

「不後悔,以後可以慢慢看……」

「瞎說……我好睏啊。」

「那就閉上眼睛,好好的睡,我就在外邊守著你。」

「別撕扯我的衣衫……可以慢慢解開……我沒有帶換洗衣衫……」

沐天濤笑著將毯子蓋在朱媺娖的身上,低聲唱道:「螃呀么螃蟹哥,

八呀八隻腳,

兩隻大眼睛,

一個硬闊闊。

一個螃蟹八隻腳,

兩隻眼睛那麼大的闊,

兩把夾夾尖又尖,

走起路來么輾也輾不著,

一個螃蟹八隻腳,

鑽進水涭輾也輾不著,

兩把夾夾尖又尖,

夾著哪個甩也甩不脫,

螃呀么螃蟹哥,

八呀八隻腳,

兩隻大眼睛,

一個硬殼殼。

螃蟹螃蟹哥哥,

一個一個闊闊,

八隻八隻腳腳,

求你莫來夾我,

一個螃蟹么八隻腳,

兩個夾夾么那麼大的闊,

走起路來么輾也輾不著,

要是被它夾著甩也甩也甩不脫,

螃呀么螃蟹哥,

八呀八隻腳,

兩隻大眼睛,

一個硬闊闊……」

沐天濤唱了很久,這是母親曾經唱給他的兒歌,今天不知怎麼的,看到朱媺娖驚慌害怕,又有些倔強的模樣,忍不住想要安慰她,而這首總能讓他平靜下來的兒歌,對這個可憐的公主應該也是有效的吧……

別的女子進了玉山書院之後,總會掀開人生的一個新篇章,可是,這個小女子不成,他的父親已經把她的家毀掉了。

門外的薛秀才已經在門口出現兩遍了,沐天濤知道,應該是藍田密諜來了,那些人總是很守時,說好的時間從來都不會改變,如同他在玉山見過的那座巨大的自鳴鐘一般精確。

朱媺娖將她的衣袖抓的很緊,沐天濤就脫下外衫,輕輕地蓋在她的身上,然後就躡手躡腳的離開了廳堂,他剛剛離開,朱媺娖潔白的小臉上就滾落了一串淚珠。

關上門,吩咐侍女好生看護,沐天濤就徑直跟著薛秀才去了沐王府碩大的後宅。

看到後宅停著七八輛大車,沐天濤微微皺眉對兩個胡亂遮蓋一下眉眼的黑衣人道:「你們是怎麼把這些運進來的?」

一個聲音熟悉的黑衣人攤攤手道:「裝貨,運貨,然後就送到你家後宅角門,這個老傢伙打開門,我們就進來了。」

沐天濤有些悲憤的道:「守城的人是死人嗎?」

黑衣人嘿嘿笑道:「我怎麼覺得你不想要貨?」

沐天濤道:「多少貨?」

一個黑衣人掀開一輛馬車上的油布,指著馬車上的二十幾個木桶道:「火藥一千兩百斤。」

另一個黑衣人掀開另一輛馬車的蒙佈道:「手雷五千枚。」

隨著馬車上的蒙布一一被揭開,沐天濤長嘆一聲。

一千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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