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帝國的輓歌 第四十一章 賭命

戰局對洪承疇來說已經很清晰了。

多鐸此時正在堵截曹變蛟跟張若麟的人馬。

黃台吉,多爾袞留在杏山,想要用俘虜拖住洪承疇,給多鐸全殲曹變蛟的機會。

因此,洪承疇的選擇就不多了。

他如果離開杏山,黃台吉,多爾袞就會滾動前進,最終將他們逼死在筆架山與杏山之間的空地上,至於指望王朴救援友軍這種事,洪承疇是不敢指望的,他現在,只希望王朴莫要太快的放棄筆架山。

洪承疇搬來一把椅子就坐在城頭,眼看著建奴將八個俘虜綁在架子上準備開膛破肚摘心的時候,他就下令火炮發動,炸死那些將要遭罪的俘虜。

此時,洪承疇心靜如水。

吳三桂帶著人正在慢慢的撤離杏山,他坐在這裡擋著黃台吉就是了,等到吳三桂突然出現在曹變蛟與多鐸兩軍交戰的戰場上,自己就可以跟黃台吉做最後一戰了。

運氣好,說不定還能活著去藍田縣當青龍,重新活一遍,運氣不好,那就戰死在這裡算了。

洪福描述的美好生活雖然讓洪承疇多少有些心動,只是,當他看到爛糟糟的楊國柱被人抬上來的時候,他就又想死了。

楊國柱的腦袋被人用樹杈支撐著,不讓他的腦袋耷拉下來,所以,洪承疇很容易從望遠鏡里看到怒目圓睜的楊國柱。

在上一場戰爭之前,他丟了一隻手,現在,他連臂膀都沒有了,腿也少了半截,一個身高八尺的魁梧大漢,現如今被人豎在一張門板上,瘦骨嶙峋。

距離有些遠,身體又有一些虛弱,導致洪承疇聽不見他的聲音,不過,從楊國柱的口型中,洪承疇看出楊國柱喊得兩個字是——開炮!

抬著楊國柱前行的是大明被俘軍卒,他們每向城堡前進一步,就有一枝羽箭從背後射過來,羽箭會準確的落在俘虜的後心上,他們前進了十步,就有十個大明俘虜倒在路上。

一個彪悍的建州騎兵從背後躍馬趕來,揮刀之後,一顆首級就衝天而起,俘虜們的雙手被捆在背後,腦袋沒了就倒在地上,剩下還有腦地的人就繼續用肩膀扛著楊國柱繼續前行,他們很希望能在自己被殺之前,把他們的將軍送到安全的地方。

這就沒辦法忍了。

一個黑衣人掀開地上的草皮衝天而起,準確的落在建奴騎兵的馬背上,不等建奴騎兵回過神來,一柄鐵刺就刺穿了他的咽喉。

可是,冒險總是要付出代價的,就在他殺死那個建奴騎兵的時候,十幾隻羽箭命中他的後背,就這樣,他與那個建奴騎兵緊緊擁抱著一起跌落馬下。

陳東對洪承疇的沉默感到不解,這個時候確實到了開炮的時候了。

「多給吳三桂一點時間。」

洪承疇依舊對面前的場景無動於衷。

屠殺,依舊在繼續……

等到明軍俘虜少到了無法扛起楊國柱,導致他隨著門板一起掉在地上的時候,洪承疇就揮揮手,頓時,就有大嗓門的軍卒提著大喇叭向對面喊道:「洪督帥有請多爾袞殿下!」

聲浪滾滾而下,遠處的建奴大營並沒有動靜。

陳東又不解的問道:「多爾袞會出來?」

洪承疇嘿嘿笑道:「多爾袞大半不會出來,但是,有黃台吉在,多爾袞很可能會被派出來。」

陳東道:「多爾袞被派出來了,你準備幹什麼?」

洪承疇大笑道:「自然是萬炮齊發!」

陳東皺眉道:「我覺得我們活著的希望越來越小了。」

洪承疇笑道:「兩軍交戰,無所不用其極,生死不過是小事耳。」

陳東搖頭道:「我家縣尊可不是這麼交代我的,他經常告訴我們這些手下人,能活著的時候一定要活,哪怕一時委身於敵都不要緊。

重點是要記住自己是誰,自己的目標是什麼,自己完成任務了沒有。」

洪承疇看著陳東道:「你要是投降了,你們縣尊還會信任你?」

陳東仰面朝天想了一下道:「會信任我的。」

洪承疇道:「帝王心,海洋深,千根線,一根針,若伏淵之龍,隨風之虎,朝如彩雲,暮有雷霆,風雲變幻在頃刻之間。」

陳東搖頭道:「我家縣尊不是,發怒會當場揍人,罵人,坑人,殺人,只要是他認定的自家人,一般不會笑裡藏刀,更不會皮裡陽秋的暗戳戳的行陰私之舉。」

洪承疇笑道:你真的相信你家縣尊是這個樣子的?」

陳東笑道:「當然不是,反正對我們知道的就是這個樣子的。」

洪承疇道:「相信到什麼程度?」

陳東笑眯眯的道:「用我的命相信。」

洪承疇點點頭道:「好,我們就用命來賭一次。」

陳東瞅著洪承疇道:「你要幹什麼?」

洪承疇從椅子上站起來,下了城牆,然後就命軍卒打開城堡大門就走了出去。

就在這個時候,城頭的大嗓門軍卒還在大喊——洪督帥有請多爾袞殿下一敘!

陳東面如土色,不過,他還是咬咬牙跟了上去,縣尊要的洪承疇應該是一個意志如鋼的人,而不是一個降奴!

此時,城頭上的火炮齊齊的瞄準了洪承疇,而建州人一方的強弩也瞄準了洪承疇。

洪承疇在城外步履悠閑。

雨後的杏山草木蔥蘢,鳥語花香,漫步在其間的洪承疇就是一個春遊的士子,觀山,賞花,吟哦,偶爾從亂草中拔一顆青草纏繞在指間。

最後來到楊國柱身邊,笑眯眯的問候道:「大帥安否?」

楊國柱嘴唇哆嗦兩下道:「為何不開炮?」

洪承疇笑道:「有你,有我這樣肥美的釣餌,如果不能釣一隻惡龍,某家如何能安心?」

楊國柱悲戚的道:「我們還是敗了嗎?」

洪承疇搖頭道:「換子而已。」

楊國柱眼睛睜大了道:「殺敵多少?」

洪承疇道:「兩萬!」

楊國柱無聲的大笑了一下道:「前所未有之大勝!」

洪承疇笑道:「我也這麼認為,如果老天肯給我機會,我就算是用換子之法,也能將建奴全部誅殺!」

楊國柱道:「你沒機會了,陛下不會同意。」

洪承疇點點頭道:「吳三桂帶著兵馬去了,這裡只剩下一座空城,我想用這座空城最後博一把。」

楊國柱笑道:「老夫這副殘軀你儘管拿去用。」

洪承疇眼中厲色一閃,又看著兩個殘存的明軍俘虜道:「苦了你們,願你們來生投一個好人家!」

兩個明軍俘虜怔怔的看了洪承疇片刻,就認命的垂下頭,讓自己睡得舒服些。

場子上最緊張的人不是洪承疇,不是楊國柱,也不是兩個殘存的軍卒,而是陳東!

他的眼珠子骨碌碌的亂轉,一會在提防建奴的強弩,一會又看看城頭的火炮,如果不是強大的使命感讓他的雙腿固執的釘在原地,他早就跑路了,藍田人可沒有在有選擇的情況下送死的傳統。

過了一陣子,不論是強弩,還是火炮都沒有發射,這是好事……可是陳東腦門上的汗水涔涔而下,不一會就濕透了衣衫。

一陣腳步聲傳來,陳東艱難的轉過頭卻發現是多爾袞。

正在跟楊國柱聊天的洪承疇也在第一時間發現了多爾袞,笑著拱手道:「你到底還是來了。」

多爾袞的腳步輕揚,緩緩地來到洪承疇身邊道:「你要投降嗎?」

洪承疇搖頭道:「不降!」

多爾袞警惕的瞅著城頭的火炮道:「你是要自殺?」

洪承疇搖頭道:「我已經沒有用處了,原本想自殺,後來,不管我如何下決心都下不去手,所以,就靠楊國柱給我一點跟你同歸於盡的勇氣。

黃泉路上有你陪伴,多少會好一些。」

多爾袞瞅著洪承疇道:「你壯志未酬,如何肯死?」

洪承疇將手高高舉起笑著道:「只要我的胳膊落下,你我俱成齏粉。」

多爾袞也抬起手臂道:「只要我的手落下,我的人就會立刻攻城,城破之時,雞犬不留。」

洪承疇嘆口氣道:「我就剩下一些殘兵,你連他們都不肯放過嗎?你看,他們已經打開了城門,你隨時都能進去。」

多爾袞緩緩向後退兩步道:「你又想炸城?」

洪承疇回頭看一眼陳東,就落下了手臂。

他的手臂才落下,就聽城頭的火炮響了,與此同時,弩箭破空聲以如約而至。

陳東一個虎跳,抱住洪承疇的腰就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兩人的身體倒在地上就陷進地面,才蓋上蓋子,兒臂粗的弩槍就射穿了蓋子,尖銳的槍尖刺破了陳東的肩頭,回頭看著另外一柄近在咫尺的槍尖,陳東忍不住大叫了起來。

火炮聲連綿不絕,弩箭凄厲的破空聲也聲聲入耳。

每一聲炮彈落地的聲音都讓陳東心驚膽戰,每一聲弩槍的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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