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帝國的輓歌 第四十章 求死的洪承疇

洪承疇當讓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該怎麼做,他甚至做好了再娶一個老婆的準備,畢竟只有一個兒子對於將來的洪氏一族來說是遠遠不夠的。

就目前而言,他之所以還在這裡堅守,是為了這些追隨他的軍卒,而不是崇禎皇帝。

當一個人的想法變得簡單的時候,正是做大事的時刻!

張若麟這種人已經找到了他這個近乎完美的替罪羊,也解脫了——沒人願意留在遼東面對建奴,這是遼東每一個大明將士們的心聲。

自從薩爾滸大戰開始直到現在,遼東之戰已經進行了二十多年,將近五十萬大明好男兒喪命於此,卻看不到任何勝利的期望……大家都疲倦了。

這個時候,應該換一批人來遼東與建奴作戰了,比如說,正在藍田城蠢蠢欲動的李定國。

對於李定國率領的這支軍隊,洪承疇還是非常了解的,畢竟,在成立這支軍隊的時候,雲昭曾經詢問過他的意見。

所以,李定國率領的那支軍隊雖然也是全火器軍隊,但是,他們的騾馬化程度很高,這在一定意義上解決了全火器軍隊一定緩慢的問題。

有時候洪承疇總是在想,如果李定國也被分配到他的麾下——遼東之戰就應該很好打了。

他只需要命令這支軍隊不斷地前進,前進,前進就好了……

睏倦至極的洪承疇從夢鄉中醒來,先是側耳傾聽了一下外邊的動靜,很好!

建奴沒有開始進攻杏山大營。

不過,寂寞感又迅速的湧上心頭,他連忙呼喚了一下老僕洪福。

很快,洪福就端著一盆清水進來伺候他洗漱。

「相公,再睡一陣吧,現在是辰時,外邊又開始下雨了。」

洪承疇撂下毛巾道:「陳東他們在什麼地方?」

洪福道:「陳東就在左近的營寨里休憩,黑衣人首領雲平在守夜。」

洪承疇道:「別把我們的親將給隔離開來。」

洪福笑道:「您的右邊就住著劉況。」

「建奴為何不沒有趁著下雨進攻?」

「吳將軍說,建奴也是在一天半的時間裡奔跑了八十里路,他們也需要休息。」

洪承疇瞅著架子上的甲胄,微微嘆息一聲道:「我一介文臣,披甲的時間遠比穿文袍的時候為多。」

洪福一邊幫助洪承疇著甲一邊道:「藍田那邊猛將如雲,相公以後就不用披甲,坐在政事堂里就能治理天下了。」

洪承疇苦笑一聲道:「你想多了,雲昭在我身上花了這麼大的代價,不可能讓我穩坐政事堂的,雲昭切割西南的行為已經很明顯了,就等著我去給他平天下呢。」

洪福笑眯眯的道:「相公本就是了不得的人,受重用是應該的,只要相公把這些將士們平安的送到山海關,相公也就該功成身退了。

到時候啊,老奴把老夫人跟二老爺接回藍田縣,留下洪壽這條老狗看守老家,順便照顧一下家裡的海上貿易。

等天下太平之後,相公在朝為官,大公子在關內為官,二老爺回老家操持家務,咱們家這不就安定了嗎?」

洪承疇勒一下束甲絲絛詫異的道:「你說我們家的海上貿易?」

洪福殷勤的用袖子擦拭掉甲胄上的一道泥點子笑眯眯的道:「老奴以前給家裡置辦了很多田土,後來聽說藍田不準一家擁有千畝以上的良田。

就給洪壽去了信,讓他賣掉家裡多餘的田土,湊一些銀錢,去找孫傳庭相公,給家裡買兩條船,專門買賣絲綢,瓷器去海外買賣……」

對於洪福跟洪壽兩個老家人,洪承疇還是極度相信的,就是這兩個老僕,這些年若不是這兩個老僕四處奔走,洪氏不可能有什麼好日子過。

挎上寶劍之後,洪承疇就離開了帥帳,此時,帳外黑漆漆的,只有一些氣死風燈如同鬼火一般在風雨中搖曳。

在更高的刁鬥上,兩道亮晃晃的光柱在交替巡梭,掃視著杏山城堡外的空地。

這種聚光燈原本是藍田軍中的裝備,裡面放置一盞粗大的牛油蠟燭,在蠟燭的後面放置一塊凹型玻璃明鏡,這樣一來就有了一面可以不懼風雨,卻能將亮光照射很遠的好東西。

洪承疇昨日歸來的時候疲憊若死,還沒有好好地巡視過杏山,於是,在親將們的陪同下,他開始巡視大營。

天亮的時候,洪承疇踩著泥水巡視完畢了大營,而小雨依舊沒有停。

就在他準備回帥帳休息的時候,四個軍卒抬著一面簡易擔架從營寨外匆匆走了進來,洪承疇看去,心裡頓時咯噔響了一聲。

擔架上躺著一個年輕的大明軍卒,他的四肢都被木刺牢牢地釘在擔架上,肋部還有一道翻卷的傷口,傷口處已經被雨水泡的發白,見不到一絲血色。

洪承疇探手摸一下年輕軍卒的脈搏,他已經死了很久了。

在他的懷裡,露出來半截油紙包,親將頭子劉況取出油紙包,打開之後將裡面的一張寫滿了字的絲絹遞給了洪承疇。

洪承疇看完絲絹上的字之後就對劉況道:「出營寨,外邊還有七個手足。」

劉況帶著人匆匆的出去了,不到半個時辰,果然抬回來七個簡易擔架。

這七個人同樣被雨水澆了一個晚上,其中六個軍卒的身體已經僵硬了,只剩下一個軍卒還努力的睜大了眼睛,痛苦的呼吸著。

「督帥,救我……」

軍卒看到洪承疇的那一刻,精神似乎鬆懈了下來,低聲呼喚一聲,腦袋一歪,就寂然無聲。

洪承疇的喉嚨里發出奇怪的咕隆咕隆的聲音,似乎有一口痰堵在嗓子眼裡,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最終,一縷鮮血從嘴角流淌出來,兩道淚水也落在他亂糟糟的鬍鬚上。

他回到帥帳,匆匆的在一張絲絹上寫了一封信,就交給劉況,命他將這封帛書綁在箭上送去建州人的營地。

吳三桂匆匆進帳,瞅著劉況手裡的帛書對洪承疇道:「督帥,末將能否一觀?」

洪承疇無力地點點頭,吳三桂看過之後,把帛書交給劉況低聲對洪承疇道:「督帥,用金銀換回被俘將士,這不可行。」

洪承疇沉聲道:「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吳三桂道:「督帥一向果決,今日怎麼就有了婦人之仁?」

洪承疇咬著牙道:「如果不救這些人,以後將無人再為我們斷後。」

吳三桂搖頭道:「當兵吃糧就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一個營生,死了算他背風,被人活捉就算是死了,不能為這些已經死掉的人,害了我們這些活著人,只要是當兵的,這個道理不用說明白。」

洪承疇苦笑道:「你說的話我豈能不明白,只是覺得不做些什麼事情,實在是難以釋懷。」

吳三桂嘿嘿笑道:「也罷,花些錢財買個心安也是一個辦法。」

中午時分,小雨終於停止了。

一輪紅日像是從清水中洗濯過一般紅艷艷的掛在天山。

就在距離城寨五十丈外,建州人在那裡立起來了十餘個高大的木架。

幾十個嗓門巨大的明人在陣前不斷地大吼。

「洪承疇,投降!」

「洪承疇,你要死,別連累兄弟!」

「明軍弟兄們,我們已經包圍了杏山,快投降!」

「兄弟投降啊,別給當官的賣命了,洪承疇今早給我們寫信,要把你們賣個好價錢呢……」

吳三桂瞅了一眼那些不斷叫囂的叛徒,直接對營寨上的炮手們道:「開炮!」

隨即,城頭的大炮就轟轟轟的響了起來,那幾十個叛徒居然沒有一個逃跑的,就那麼直挺挺的站在原地,被大炮肆虐成一堆碎肉。

洪承疇放下手裡的望遠鏡嘆口氣道:「這些話不是他們喊得,是藏在地下的人喊的。」

吳三桂沉默不語。

很快,城外的建州人就開始大笑,他們的笑聲極其囂張。

吳三桂抬頭瞅瞅天上的紅日道:「我出城廝殺一陣。」

洪承疇道:「那就是中計了,建奴之所以沒有連夜進攻,其實是在等尚可喜他們,此時,他們也有火炮了,你一旦出城,正好中計。」

「既然如此,我們為何還要留在杏山?」

洪承疇道:「如果不能打掉建奴的鋒銳,我們的後退就毫無意義,即便是退到山海關,跟杏山又有什麼區別?」

吳三桂怒道:「建奴卻不來攻!」

洪承疇笑道:「你該去救援曹變蛟了。」

吳三桂皺眉道:「救援曹變蛟?」

洪承疇笑道:「現在就去,只要我還在杏山,建奴就不會去追你。」

吳三桂道:「我走了,督帥您麾下可就沒多少人了。」

洪承疇長吸一口氣道:「不但你要走,凡是我麾下,父子俱在軍中的,兒子隨你走,兄弟俱在軍中的,弟弟隨你走,家中獨子的跟你走。」

吳三桂吃了一驚道:「這如何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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