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飛揚跋扈為誰雄 第二十四章 少年心

雲昭橫躺在錦榻上,絮絮叨叨的說著最近遇到的難題,偶爾瞅一眼正在吃奶的兒子,每到這時候,他的喉結總會上下滑動一下,不過,很隱秘,以至於錢多多跟馮英兩人都沒有發現。

「那些老朽我是不想要的,一個都不想要,我只想要那些沒有被那些老朽垂暮之氣沾染的少年,這些人不但不能成為社會,國家前進的動力,甚至已經退化成了阻力。

可是呢,他們偏偏不這樣認為,認為自己老成持重的模樣才能保證這個國家,民族安穩的持續下去。

我想做出改變,可惜鞭長莫及……」

錢多多靠在雲昭身上,她現在很重,原來的狐狸臉變成了關中人喜歡的滿月臉,粗壯的腰身還需要雲昭攬著,免得她滑下錦榻。

「夫君啊,這個阮大鉞我在應天府的時候是見過的,此人多次對我獻殷勤,開始送財物,見我不喜,又開始賣弄詩文,被我駁斥之後,他又開始寫戲文,還邀請我去聽,被我拒絕之後,他就立刻銷聲匿跡了,是一個懂得進退的人物。

不會因為沉迷某些事物就迷失自己。

江南的士子大多都是如此,越是高明的才子,就越是如此,對這些人來說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喜歡一個人或者喜歡一個物件,他們都有自己的底線,超越這個底線之後便會立刻放棄。

跟這些人交往之後,妾身發現,最讓他們耿耿於懷的就是——詩文!

他們總覺得江南文風鼎盛,文採風流應當引領天下風潮,可惜,自從蜀中楊慎那首《臨江仙》問世以來,壓得江南才子喘不過氣來,多年以來,他們不斷地作詩文,卻沒有一首可以與楊慎媲美,就算是辭藻華麗,終究少了那股子大氣度。

所以他們就專攻書畫,以及戲曲,即便出來了很多東西,終究比不得《臨江仙》的磅礴大氣。

夫君在很多年前就做過半篇《中國少年說》,妾身自以為讀了這篇文章讓人渾身血氣翻湧,道出了少年人之豪氣,如果夫君能夠把全篇補齊,定當可以光耀千秋。

而那些江南士子們,也會對我藍田縣刮目相看。」

雲昭聽了錢多多的話,撇撇嘴道:「我從不在意這些東西,詩詞文章不過是小道而已,不能經世大用,如果需要,你夫君張嘴就來,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錢多多親昵的用臉蹭蹭丈夫的臉頰膩聲道:「妾身就是喜歡我夫君胸無點墨,卻豪氣干雲的模樣。」

雲昭將錢多多的胖臉從臉上推開怒道:「說真話的時候怎麼就沒人相信呢?」

馮英抱著兒子在床鋪上輕笑道:「既然夫君如此自信,就以您剛才提到的人才來一首,好讓我們兩個無知婦人開開眼界!」

「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材。」

不等馮英聲落,雲昭就迫不及待的念出來了龔自珍的《乙亥雜詩第九》,此人一百五十年之後才會出生,所以,雲昭毫無剽竊詩文的羞愧感,畢竟,正主沒法子指摘他剽竊的時候,這首詩就是他的,就是不知道龔自珍以後再作出這首詩的時候會不會被別人打。

馮英愣住了,錢多多扳著雲昭的腦袋觀察了一陣子道:「夫君這幾天憂愁此事,心中有感,才催生出來了這首詩?」

雲昭嘆口氣道:「你夫君少年豪雄,多年辛苦布局,征戰才有眼前的局面,可惜我滿懷經世之志、治國之略,卻不得大力施展,在江南碰了一鼻子的灰,使我清醒地認識到此時正處在「平生進退兩顛簸……」

唉,以後想要好的詩文,就問你夫君要,你們孜孜以求的大詩人,其實就是你們的枕邊人。」

錢多多離開了錦榻,迅速抄錄了這首詩,拿給雲昭看的時候,還被雲昭呵斥了一頓,有兩個錯別字!

錢多多第一次低頭虛心受教,小心的靠在丈夫身上用甜糯的聲音撒嬌道:「給妾身來首有情義雋永的。」

雲昭打了一個哈欠懶懶的將錢多多的臉扳過來瞅著自己道:「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樣子嗎?」

錢多多激動地道:「雲蛟把我裝在口袋裡丟在地上,我從袋子里爬出來就看見了你,那時候你好肥……不過我很喜歡。」

雲昭拍拍錢多多的胖臉道:「看在你將要生孩子的份上,就給你一首,你聽好了。」

錢多多,馮英一轉頭。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匆匆的念完了這首納蘭詞,不理睬已經傻掉的錢多多雲昭又把頭轉向馮英笑道:「你要不要?」

馮英搖搖頭道:「太糟蹋了,等妾身到了重要的日子,再問我夫君要。」

雲昭點點頭道:「好,想要的時候告訴我,要多少都成——啊!你咬我幹什麼!」

錢多多狠狠的一口咬在雲昭的肩胛骨上,讓雲昭痛不欲生。

錢多多不管,啊嗚啊嗚的叫著不斷撕咬,過了片刻這才消停下來,再看雲昭的肩胛骨上皮都破了。

「這算是愛到骨子裡了?」雲昭一邊揉搓肩膀,一邊埋怨錢多多。

「快寫下來!」

肚皮如同皮球一般的錢多多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硬是要把雲昭拖下錦榻,雲昭擔心傷到孩子,馬上起身,提筆將這一首納蘭詞寫了下來。

錢多多瞅著這首詞,一會傻笑,一會悲傷,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雲昭就把龔自珍的那首詩一併抄寫了一遍遞給了馮英:「好好收著,以後會價值連城。」

馮英笑著收好那一幅字,連連點頭道:「一定會的。」

錢多多終於從迷幻中清醒過來,深情的瞅著雲昭道:「夫君,沒有詩名。」

雲昭大氣的擺擺手道:「床上詩!」

錢多多立刻氣急敗壞的捶打雲昭兩下道:「你從來就不肯好好待我。」

雲昭握住錢多多的拳頭笑道:「東西給你們兩個了,你們願意叫什麼名字,就叫什麼名字好了,哪怕你們跑出去說是你們寫的都成。」

見錢多多跟馮英都很滿意,雲昭就拖上軟鞋,準備起身離開。

馮英低聲道:「您今晚不是要在這裡安歇嗎?」

錢多多立刻抱住雲昭的胳膊道:「去我那裡,我還有事要說。」

雲昭攤攤手道:「多多剛才說的很有道理,我確實應該把《少年中國說》這篇文章寫完,交給玉山書院的學子們,這幾年下來,我發現他們似乎已經沾染了一些暮氣,需要這篇文章來發人深省一下。」

聽雲昭要辦正事,不論是馮英還是錢多多都不再糾纏他了,只是兒子云彰可能忍受不了房間里的酸臭氣,哇哇的大哭了起來。

抱起胖兒子,雲昭立刻就神清氣爽,哪怕這孩子已經拉了一堆。

夜深了,雲昭一個人坐在寬大的大書房裡,背影映照在窗戶上,任何從窗前經過的大小官員都自動放輕了腳步,二更天了,縣尊依舊在辛勤的辦公。

他們都明白,縣尊批閱的每一份文書都代表著藍田縣有一個難題得到了解決,很多人都想把縣尊辛勤辦公的剪影永久保存下來,好告訴後來人。

「第一段絕對是不能要的,留著別人會不知所謂……老年人如鴉片煙,少年人如潑蘭地酒。老年人如別行星之隕石,少年人如大洋海之珊瑚島。老年人如埃及沙漠之金字塔,少年人如西比利亞之鐵路……這一段也是不能要的,這老東西作文就不能多用古典嗎?非要弄一些不西不東的玩意出來。」

「任公?梁任公?自吹自擂?去休,雲昭曰為好。」

「當初為了向被人炫耀花大力氣背下了原文……這是給自己找麻煩啊,課本給改成那個樣子自然是有道理的,現在還要重新改一遍,真是自找苦吃。」

「康乾盛世?這是什麼鬼?去掉!」

「龔自珍,瑪志尼?都是沒出生的人物,去掉……」

等雲昭將洋洋三千七百餘言改成兩千六百餘言且重新謄抄一遍之後,天色大亮。

親手燒掉了原文,雲昭桌案上還堆著厚厚一疊稿紙。

楊雄進門的時候,見雲昭獃滯的坐在椅子上默不作聲,就輕輕地靠近,看了放在桌子上的稿紙開始只是默默頌念,後來聲音逐漸變大……「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將來。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戀心;惟思將來也,故生希望心。惟留戀也,故保守;惟希望也,故進取……」

雲昭看了看沉迷其中的楊雄,輕聲道:「刊印出去,凡我藍田縣所屬官吏,學生,人手一份,務必要背會,務必要領會其中精神。」

楊雄拿起厚厚的一疊稿紙低聲道:「縣尊一夜未眠,該休息了。」

雲昭低聲道:「江南老儒已經老了,不堪大用,我們只要少年,只要你我一般的少年,我想用少年人的熱血,夢想,朝氣,力量打造出一個全新的大明世界。

楊雄,我們都是年輕人,年輕人就該有年輕人的朝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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