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飛揚跋扈為誰雄 第一章 人間有情天

(卷首語: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

崇禎十一年的時候,藍田縣徹底的從大明的塘報消失了。

這個名字一般只會出現在戶部,工部的文書上,至於兵部好像已經忘記了這個地方的存在。

夜漏的水滴聲驚醒了沉思中的朱由檢,他緩緩抬起頭,看看昏暗的大殿,沉聲道:「掌燈!」

王承恩從帷幕後邊走出來,點亮了蠟燭,猶豫片刻,有把桌案邊上的燈山點亮了。

朱由檢看著明晃晃的燈山,想要說什麼,最終還是嘆息一聲。

王承恩又提出來一個朱漆食盒,將裡面的小菜一樣樣的擺在朱由檢的面前,又添了一碗白飯,添了碗西紅柿蛋湯,就退讓到一邊。

猶豫了一下輕聲對皇帝道:「陛下,這是皇后親手做的,奴婢就沒有安排試毒。」

朱由檢低聲道:「她做的飯食還驗什麼毒啊,如果她想讓我死,就隨她。」

說罷就取過湯碗,一勺勺的喝湯。

直到將一碗西紅柿蛋湯喝的涓滴不剩,這才停下來,瞅著空空的湯碗對王承恩道:「這東西雖然價廉,卻是美味。」

王承恩道:「是皇后在宮中空地上種的。」

朱由檢笑道:「她既然嫁給了我,吃苦總是難免的,可惜啊,這東西雖然好,產量最高的地方卻是藍田縣。」

王承恩笑道:「陛下,您再試試玉米,這也是皇后親手種植的。」

朱由檢從盤子里取過小半截玉米咬了一口,細嚼慢咽之後點點頭道:「雲昭就算有萬般不是,把新糧食種植推廣開來,史書上就不該沒有他的名字。

王承恩,你說,雲昭他恨我嗎?」

「您是君父,雲昭是臣子。」

「可是,人人都說他狼子野心。」

「說他是狼子野心的人不繳稅!」

「咦?」朱由檢驚詫的抬起頭,王承恩這個奴婢一向不肯為外人多說一句話,今日卻是怎麼了?

王承恩抱著拂塵施禮道:「陛下,奴婢的嘴巴被藍田縣的銀子給撬開了,不得不幫他們說話。」

朱由檢並沒有生氣,而是瞅著王承恩等他解釋。

「山西蝗災,陛下節衣縮食擠出八萬兩內帑銀子,皇后布衣荊釵擠出來兩萬兩脂粉銀子……為了擠出這點銀子,陛下已經有五年未曾添新衣,您看這袖口都起毛了……皇后娘娘茹素多年,如今鳳體欠安,卻不許御醫開補氣的珍貴藥材。

陛下吩咐滿朝文武捐輸,兩個月共得一萬六千四百二十七兩銀子……唯有雲氏安人云秦氏認捐白銀三萬兩,外加糧食八萬七千擔,還承諾,願意把陛下,皇后,以及群臣捐輸的銀子全部按照吾皇九年的糧價換成糧食。

有這些事,奴婢覺得在陛下面前為雲氏說幾句好話是應該的,至於陛下聽不聽,就不是奴婢所能左右的。」

朱由檢笑道:「好一個奴才啊,里外的好人都讓你做了。」

王承恩見皇帝難得的有了笑臉,就在一邊打趣道:「雲氏忠心不忠心的奴婢不知,奴婢拿到了雲氏捐輸的現銀,都是藍田縣的官銀,沒有一錠雜色銀子,更沒有用鐵錢替代的。

至於糧食,也都是去年秋里才收的新糧,沒有摻雜秕谷,泥沙,麥子黃澄澄的,粒粒飽滿,糜子,穀子,高粱,玉米都是如此,這樣的糧食比起宮中購置的糧食還要好一些。

如果不是陛下不許奴婢動這批糧食,奴婢都想把這些糧食跟宮中的糧食調換一下。」

朱由檢默默地端起飯碗,就著各色小菜吃了兩碗飯這才放下飯碗,漱口,凈手之後在書房中慢慢的走了幾步。

「王承恩,你說雲昭對朕還算恭敬,為何他就不能出兵剿滅李洪基這些賊寇呢?

他在塞上守著一座孤城面對多爾袞,岳托,杜度,多鐸的十萬大軍的征伐,還能殺的建奴狼狽逃竄,為何就不能迅速出兵為朕平滅大明國土上的蟊賊呢?」

王承恩後退兩步拜倒在地道:「這是國家大事,奴婢焉敢置喙。」

朱由檢點點頭笑道:「也是,朕不該問你,朕只是想不通啊,雲昭治下兵強馬壯,有好幾次朕以為他會反,以為他會兵出潼關,結果,那麼好的機會,他依舊按兵不動。

不僅僅是按兵不動,還支援了朝廷無數的糧草,軍械,甚至在朕最需要的關頭,封鎖了古道,隔絕了流寇們匯合的通道,可謂功莫大焉。

他在所有人都認為他狼子野心的時候,卻用了整整四年時間謀劃塞上孤城,在我大明宣大防線之外又構建了藍田塞!

隔絕了奴酋南下的通道,同時,還把奴酋已經征服的蒙古諸部隔絕成東西兩塊。

使得西蒙古諸部,與烏斯藏諸部,青海諸部與建奴的隸屬名存實亡,這幾乎是驚天的手段。

朕每次看到關於藍田縣的消息,心底總是有些喜氣洋洋,可是,每次想到雲昭這個人,朕心中又是五味雜陳,說不出的酸楚。」

王承恩依舊趴在地上,他明白,皇帝不需要他的意見,他只是想找一個人聽他說話而已,自己恰好是最合適的那個人。

「這些話放到朝堂上,每一件,每一樁都成了雲昭野心勃勃的見證,而且理由充分,朕無話可說……」

「雲昭啊,你到底是我大明可以撐起江山的肱股之臣,還是一個野心勃勃的曹操,朕真的很迷惘啊……」

王承恩見皇帝在書房裡踱步的速度越來越快,就悄悄地起身,打開了書房的大門,讓一縷白色的月光照進這座陰暗的書房。

「陛下,皇后娘娘尚未安歇。」

朱由檢什麼話都沒有說,就走出了書房,將全身都沐浴在月光下,還張開了雙臂像是要擁抱天上的月亮。

紫禁城的前殿一棵樹都沒有,只有無數曲曲折折的由發黑的漢白玉欄杆圍出來的空地。

隨著王承恩輕咳一聲,無數的宦官就從各個角落裡走了出來,如同從地底鑽出來的鬼魂。

天上掛著一輪碩大的明月,宦官們並沒有點亮燈籠,而是圍著皇帝拾級而下,腳底下一點聲音都沒有。

坤寧宮就在交泰殿的後面,是一座由九間房屋組成的宮殿群。

朱由檢穿過交泰殿,才走到坤寧宮,就忽然停下了腳步,指著牆頭上一簇在月光下招搖的狗尾巴草道:「拔下來。」

話音剛落,就有宦官縱身躍上城牆,小心的拔下那一簇狗尾巴草恭敬地獻給皇帝。

朱由檢握著一把狗尾巴草走進了坤寧宮。

才走進坤寧宮,就看見跪了一地的宮娥跟宦官,周皇后站在一盞燈籠下面,笑吟吟的看著他。

見皇后要施禮,朱由檢煩躁的擺擺手道:「你不累嗎?」

說完就徑直走進了內宮,周皇后一個人跟了過來,至於宮娥,宦官一個個悄無聲息的去干自己該乾的事情了。

周皇后早早就看見皇帝手裡的那束狗尾巴草,雖然感到奇怪,卻沒有問,伺候皇帝脫掉鞋子上了軟塌,端過來一碗茶水道:「官人,今天不用操持政務了?」

皇帝白了皇后一眼道:「我當了這麼多年皇帝了,你怎麼還是官人,官人的稱呼我?

這麼些年也改不過來。」

周皇后笑道:「我們成親的時候啊,我喊您王爺,你說王跟亡同音,後面加個爺字,是恨你不早死的話。

稱呼你官人,您還說這個稱呼好呢,怎麼現在又不願意了?」

朱由檢打了一個哈欠瞅瞅桌子上的茶水道:「今晚不喝茶,喝了這東西睡不好。」

周皇后聞言,立刻命宮娥收拾床鋪,說起來,他們夫妻已經很久沒有同床共枕了。

想把皇帝手裡的狗尾巴草拿掉,卻被皇帝避開了,還沒好氣的將狗尾巴草拍在矮几上道:「這就是雲昭!」

周皇后詫異的拿起那束狗尾巴草看了看疑惑的道:「臣妾聽說雲昭此人要嘛是治世之能臣,要嘛是蓋世之奸雄,不論是哪一種都跟這束野草不搭界吧?

另外,大晚上的,您從那裡弄到了這麼一束雜草呢?」

朱由檢冷哼一聲道:「我們家的院牆上!」

說完之後見周皇后眨巴著大眼睛無知的看著他,就加重了語氣道:「牆頭草啊,卻不隨風倒。」

周皇后更加的疑惑。

朱由檢就重新拿起那束狗尾巴草認真的對皇后道:「天下人都害怕我伸手要錢,連你父親都是如此。

雲昭不怕,時至今日,只有他在認真的且毫無怨言的在滿足我的所有的要求。

可是,他又是一個桀驁不馴的,楊嗣昌得罪了他,他居然敢在白日就派甲士殺進楊嗣昌的家裡,把人家殺的人頭滾滾。

事後,就給朕上了一道請罪摺子,說什麼御下無方!願意辭去官職待參。

朕准了他的摺子,允許他辭官,他也不錯,將大印懸掛在縣衙大堂上走了……結果呢?一年中去了六個縣令,六個全部懸樑自盡。

別的縣令或許會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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