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野豬出山,橫行無忌 第一百零七章 這不是大明啊

藍田縣從來就不是雲昭一個人的。

這一點即便是雲昭也承認。

雖然藍田縣的崛起是因為他,是因為雲氏,即便是這樣,雲昭也不敢說藍田縣就是他的。

也就是因為這個緣故,那些當初用四十斤,五十斤糜子換來的少年人才會如此的盡心竭力,努力要把藍田縣變成人間樂土。

一群沒有私心,只有理想的少年人的力量是宏偉的,當每一個人都把力量向一個方向使,即便是再沉重的大車,也會被他們拖到他們想去的地方。

袁敏冷漠的看著人來人往的草市子……

袁敏冷漠的看著草市子上琳琅滿目的貨物……

袁敏冷漠的看著歡樂的人群……

袁敏冷漠的看著藍田縣的一切……

他想從這些社會形態中找到所有跟野心有關的事情,然後,他就順利的通過富裕的藍田縣發現了所有他想要的東西。

藍田縣糧食充足——這是造反的基礎。

藍田縣物產豐富——這是造反的基礎。

藍田縣百姓一心——這也是造反的基礎。

藍田縣……反正這裡做的任何事情都是為了造反做準備的!!

一匹瘦驢馱著一個長條口袋從袁敏身邊走過,看得出來,長條口袋裡裝滿了糧食,讓瘦驢有些不堪重負。

吆喝驢子的漢子不是一個良善的人,還不時的往驢子背上丟別的貨物,當最後一袋子豆子丟上驢背之後,這頭瘦驢就哀鳴一聲,跪倒在地。

漢子用鞭子狠狠地抽了驢子兩下,這頭驢子艱難的從地上站起來,搖搖晃晃的繼續跟著漢子走。

袁敏怒視這個漢子一眼,漢子卻不理會他,走到一個專門賣驢肉湯的店面前邊吆喝一聲道:「掌柜的,你要的驢子跟麥子,豆子都給你弄來了,明天過來拿錢。」

驢肉湯店鋪掌柜的抬頭看一眼那頭瘦驢道:「驢皮另外算!」

漢子道:「山東人來藍田收驢皮熬膠了?」

驢肉湯掌柜的道:「聽說建奴又叩關了,山東還能活人嗎?這不,人家把店鋪都搬來了,也就是我們這裡的水不好,否則,全山東熬膠的人都會來咱藍田。」

漢子怒道:「那是他山東人有眼無珠,咱們藍田縣的水哪裡不好了?老子祖上八代都是喝這裡的水長大的,我大爺足足活了八十五歲,去年才走的。

走的時候眼睛閉的死死,沒半點放不下的事情。」

驢肉湯掌柜的笑道:「你個瓜慫知道個啥。」

說著話就跟漢子一起從驢背上卸下麥子跟豆子,一個光著上身胸前掛著一個皮圍裙的夥計就從店鋪里走出來,手裡拿著一柄荷葉刀,將驢子的腦袋牢牢地綁在一根木樁子上,四蹄也固定好,然後摸著瘦驢的身體沖著掌柜的吼道:「掌柜的,這頭驢能殺一百二十斤肉!」

掌柜的回吼道:「我知道,要你殺,你就殺,哪來那麼多的廢話!」

袁敏看到清楚,那頭老驢大大的眼睛裡淚水成串的往下掉,全身顫抖著想要掙脫綁繩,卻怎麼也做不到。

眼看著那個夥計摸著驢子的心臟部位就要下手,袁敏不知道為何大喊一聲道:「爾敢?」

夥計桀驁不馴的瞅著身穿官服的袁敏道:「官也管殺驢?」

一個錦衣衛突然間被一頭驢的眼淚給弄得心軟了,這讓身穿飛魚服的袁敏羞愧難忍。

原本想轉身走的,卻看見那頭驢子似乎在向他求救,就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丟給夥計道:「這頭驢我買了。」

夥計笑呵呵的拋著那錠銀子,順手解開了繩子,把韁繩往袁敏的手裡一放道:「一手交錢,一手交驢,兩不相干!」

袁敏手裡莫名其妙的多了一道韁繩,也不好多說話,牽著那頭驢頭都不回的走了,走了老遠還能聽見那個夥計大聲向掌柜的報喜的聲音。

「掌柜的,有一個瓜皮把驢買走了……」

在藍田縣,飛魚服毫無威懾力可言……

這讓袁敏非常的痛苦。

在藍田縣,人們只要不犯法,就能理所當然的沖著官員吼叫!

這樣的事情袁敏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他看見商戶跟稅吏在吵架,他看見百姓在跟捕快吵架,他還看見藍田縣衙的縣丞在當街斷案的時候,被一個脫掉褲子的悍婦追的滿街跑……

這些人之所以敢這樣做,完全是藍田縣的縣令雲昭在給他們撐腰!

牽著一頭瘦驢在繁華的草市子上踽踽獨行,如果不是那頭瘦驢不斷地用鼻子碰他的後背,袁敏就覺得自己像是走在空無一人的曠野里。

他發現,自己完全無法進入這個世界……一瞬間所有人的聲音都遙遠的像是從夢裡發出來的。

路人的每一張臉,都像是充滿了嘲諷之意,微微有一些天旋地轉,這一切顯得如此陌生與疏離。

當他牽著這頭瘦驢回到北鎮,一個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衛抱拳施禮喊他「千戶」的時候,袁敏這才從這場恐怖的噩夢中醒來。

直到這個時候,袁敏才發現自己是步行從藍田縣最靠近長安的草市子上走回來的。

而他的馬,還拴在草市子邊上的一棵柳樹上……

將瘦驢交給了神色詭異的部下,袁敏淡淡的道:「明日里去草市子上找回我的馬,如果找不到,就勒令藍田縣必須儘快破案,若不能找到我的那匹馬,錦衣衛會自己去找。」

部下看他的眼神更加的詭異,卻什麼話都沒有說,牽著瘦驢去了馬廄,然後就挑了一匹馬騎上,抽了一鞭子就去了草市子。

袁敏來到公堂,見範本石戴著一副老花鏡,正在撥算盤珠子,算盤珠子被他撥打的劈啪作響,從聲音上就能聽出來,範本石的心情很好。

好不容易算盤珠子停了下來,範本石端起已經變涼的茶水喝了一口,將身子靠在椅子背上,對袁敏道:「你是陛下的眼睛,不是陛下的刀子,莫要無事生非。

這也是曹公的意思,你應該把更多的力氣用在左良玉身上,而非藍田雲氏。」

袁敏瞅著範本石道:「看來藍田縣的各項稅賦完成的很好。」

範本石攤開賬本道:「一氣提前收回來大半個關中的賦稅,派餉,陛下交付的差事完成大半,咱家有什麼不滿意的?」

袁敏沉聲道:「完成賦稅,派餉的官員就是好官員嗎?」

範本石瞅著袁敏道:「能如實完成賦稅繳納,派餉徵收,並不影響民生,不給陛下帶來惡名的官員不是好官員,難道說,那些以各種理由拒繳賦稅,抗拒派餉,並且把地方弄得民怨沸騰的官員,才是好官員嗎?」

袁敏搖搖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總覺得藍田縣,乃至關中與我認識的大明其餘地方有很大的不同。」

範本石道:「非常人做非常事!藍田縣從窮鄉僻壤幾年時間就變成富庶之地,雲昭當記首功。」

袁敏道:「我很擔心,再過幾年,藍田縣就不屬於我大明所有!」

範本石道:「有一首《憫農》詩你可知曉?」

袁敏淡淡的吟誦道:「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肉!」

範本石道:「以前這首詩是用來憐憫農夫,農婦,現在你不妨用這首詩憐憫一下陛下。

莫要在藍田縣挑起紛爭,讓陛下少操些心。」

袁敏站起身,朝範本石拱拱手,就回到了自己休憩的房間。

他鞋子也不脫,就這麼靠在床鋪上,窗外夕陽將要落下,屋檐下的一對燕子正在樑柱間跳躍,吱吱喳喳的叫的明快動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漸漸暗下來了。

一個錦衣衛站在他的窗前低聲道:「回稟千戶,您的坐騎找回來了。」

袁敏淡淡的道:「我要我的那一匹。」

錦衣衛道:「回稟千戶,找回來的就是您的那匹雪花驄。」

袁敏微微驚訝了一下,馬上又道:「讓他們把賊寇交上來。」

錦衣衛詫異的道:「回稟千戶,沒有什麼賊寇!」

「我是說偷馬賊!」

錦衣衛有些為難的道:「卑職去的時候,您的寶馬還拴在原來的樹榦上,沒人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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