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賊寇的自我養成計畫 第四十七章 外祖父

猜中這個人的身份其實不太難。

雲氏雖然只是一戶土財主,在藍田縣裡依舊是有名的大戶,像福伯這種人平日里對人和顏悅色的,可是,離開莊子之後立刻就變成了高不可攀的雲氏大管家。

遵紀守法這是雲氏大宅一貫的要求,可是,被人欺負這種事絕對不會落在雲氏頭上的。

滻河上的這座橋,雲福不知道走過多少回,從未有過交錢過橋的先例,這時候猛然間有人開始收錢了,這讓雲福心中很是不舒服。

雲昭看的很清楚,雲福的臉色開始很難看,等到他見到那個差官之後,人好像又變得很有禮貌。

能讓雲福尊敬的人不太多,即便是有,大部分也是軍中好漢。

「當不得一句軍爺了啊!」差官瞅瞅自來熟的雲昭,微微搖搖頭。

「聽軍中老友言,在北地軍中,有一條掌旗好漢,身披重甲,手持五十斤重的大旗,可在狂風中巋然不動,也不知是不是你?」

雲福也湊了過來,掏出煙桿點上一鍋煙,似乎有跟這個差官聊長篇的意思。

差官嘿嘿笑道:「郝搖旗就是我!」

雲福笑道:「怎麼不在軍中當差了?」

差官喝了一口酒鬱悶的道:「在府谷縣與王嘉胤,王二一干反賊作戰,老子這個旗手站在最前面,本應該站在旗下的都司卻恨我害他,將老子革除了。

只好回到西安吃口本鄉飯,卻不知這口飯吃的如此難堪。咦?老兄居然認識郝某。」

雲福指著郝搖旗一雙比常人粗了一大圈的胳膊道:「這一雙臂膀很有名。」

郝搖旗哈哈笑著擼起袖子,露出一雙粗壯的胳膊伸到雲昭面前道:「這就是某家立身的根本!你這樣的小胖子可不成!」

雲福笑道:「這是自然!」

雲昭饒有趣味的瞅著福伯,還以為他會趁機招攬一下郝搖旗,卻看見福伯走到他跟前,牽著他的手上了橋。

留下光著一雙粗壯胳膊的郝搖旗呆在原地。

「這人最近不斷地炫耀自己的一雙胳膊,十里八鄉的已經傳遍了,這是給他找恩主呢。」

上了橋之後,福伯淡淡的道。

「既然如此,我們家為何不能收留他?」

「不能要,這種人居心叵測,不能留。」

「為什麼?他不是著名的好漢嗎?」

「老夫懷疑這人已經投靠了賊寇,現如今正在尋找立功的機會呢,好一入伙之後就能當上頭領。

少爺,這年月里,人心難測,不是家生子不足取信!」

雲昭看著福伯笑了,有這樣的老人家看家,沒什麼不放心的。

郝搖旗本身就是李洪基麾下的大將,即便是在李洪基死後也酣戰不休,直到死亡。

這樣的人放在家裡,雲昭如何會安心?

洪承疇都不敢重用的人,雲昭不認為自己看人的本事在洪承疇之上。

「當然,如果少爺認為自己能降服這樣的好漢,留在家裡有大用場。」

雲昭搖頭道:「我不敢冒這個險……」

越是靠近西安,人煙就逐漸變得稠密起來,道路兩邊的莊稼地里長滿了糜子跟穀子,有些人家的地埂上還種著高大的高粱,遠處的地里,還有一些零散的豆子地。

長滿莊稼的莊稼地總能給人一種踏實的感覺。

穿過一些零散的村落,高大的西安城牆就出現在眼前。

雲昭沒有見過完整的西安城牆,此時見到了,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越是靠近,城牆就越是高大,站在城下的時候,普天之下似乎只有這座城池。

只是太骯髒了一些……比不上後世繁華,乾淨。

大明的路引政策,此時已經荒廢的差不多了,進城的時候並沒有人盤查路引。

雲氏的車馬隊伍行駛在古老的石板路上,引起雲昭非常多的遐想。

進了城門,雲昭的方向感立刻就來了。

西安城,本就是一個布局簡單的城池,東南西北都很正,只要能看見高大的鐘鼓樓,就沒有迷路之憂。

雲昭像是走進了一副古老的畫卷,每走一步就會有一步的感慨。

直到車隊來到一座黑漆大門前。

雲娘從馬車上下來,秦婆婆跟著,母親還只是看著高大的門楣,秦婆婆已經哭泣起來了。

「你外祖家是大戶人家?」

錢多多的眼睛光彩流轉。

「是啊,書香門第,我幾個表哥聽說全是草包,你如果有嫁進這座大宅門想法,就要多動點心思。」

錢多多上下打量一下雲昭低聲道:「你怎麼還是穿的跟一隻蛤蟆似的?」

雲昭撣撣衣襟上的塵土,慢慢的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以衣冠取人的,那是狗!」

錢多多回頭看看守在道路兩邊的雲猛諸人,點點頭道:「就是護衛一個個凶神惡煞的還能讓人高看一眼。」

「廢話,都是貨真價實的強盜!」

兩人正說著話,一個瘦峭的中年人從大門裡面出來,先是瞅了一眼雲娘,然後就把目光落在雲昭身上,似乎有些詫異。

不等雲娘說話,雲昭就笑嘻嘻的道:「娘,這就是外祖家?怎麼這些狗奴才都不認識您?」

中年人聞言,匆匆下了台階,站在雲娘側邊小心的施禮道:「是老奴眼瞎,一眼沒有認出大娘子。」

雲娘嘆口氣道:「我出嫁的時候,秦氏的管家還是老秦祿,你那個時候還只是一個小廝,十年過去了,沒想到你已經成了大管家。

開門吧,我去給父親叩頭。」

說完話,就徑直走了進去。

秦氏的宅邸並不算大,裡面卻擠滿了人。

雲娘回家並沒有引起多大的轟動,只是有很多人趴在門口偷偷地往外看,顯得小氣吧唧的。

雲昭虎步龍行,所以看起來格外的好笑,一個跟他年歲相當的孩子偷看他,被雲昭抓了一個正著,一個恐怖的鬼臉過去之後,那個少年就跑開了。

走進一道門之後,雲猛他們就停下來坐在門廊處,走進二道門之後,雲楊,雲卷他們就坐在二道門的門廊處,能走進三道門的只有雲娘,雲昭,雲福,錢多多以及秦婆婆,春春跟花花。

外祖父秦培亮遠比雲昭想像中年輕,三綹鬍鬚很漂亮,已經垂到胸前了,一隻手握著一卷書,另一隻手扶在椅子扶手上,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哀樂來。

在他右手的椅子上,坐著一個長相富態的婦人,腦門上帶著黑色抹額,梳了一個奇怪的髮髻,髮髻上見不到任何金銀首飾,只有一枝明晃晃的銅簪子。

雲娘腳步散亂,快走兩步跪在地上顫聲道:「不孝女拜見爹爹!」

秦培亮的麵皮抽搐兩下,卻沒有回話,雲昭並沒有跟著母親她們下跪,而是站在母親身邊,歪著腦袋瞅著秦培亮一言不發。

「你是雲昭?」

雲昭笑道:「正是!」

「為何不拜我?」

「如果祖父待母親如女兒,雲昭自然待您如祖父,如果祖父不認母親這個女兒,雲昭還是省點事的好。」

聽了雲昭如此強硬的話,秦培亮並沒有發怒,毫無表情的道:「你跟誰學的禮,《禮記》中似乎並沒有這樣的記錄。」

雲昭搖頭道:「我沒有學《禮記》,也沒有時間學它,時間太短,我要學的東西太多。」

「你都學了一些什麼東西?」

秦培亮似乎對雲昭有了一些興趣。

「學習怎麼才能在即將到來的亂世中讓母親吃得飽,穿得暖,全家得以活命!」

「朗朗乾坤之下,何來亂世?」

雲昭想把母親拖起來,見母親不動彈,就嘆口氣道:「我這樣的小兒都知道的事情,您為何視而不見?」

秦培亮喝了一口茶水俯視著雲昭道:「我聽說你的先生是橫渠一脈的餘孽徐元壽,橫渠一脈最喜大言不慚,你受他蠱惑,金殿唱名,光宗耀祖恐怕就成了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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