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媛首山殺人案

「什、什麼!」正向媛神堂走去的高屋敷不由迴轉身,逼近竹子,「頭、頭沒了?那你怎麼知道那具無頭屍是毬子?」

「御堂里,不是只有我們三個人嗎?」

一度驚惶失措的竹子,似乎飛快地冷靜了下來。也許是天生的傲慢又冒了頭,她的語氣中透著譏諷。

「啊,嗯,話是沒錯……」

高屋敷也差點被她的聲勢壓倒。

「不過呢,現階段還不能妄下斷言。」

但他還是勉力進行了反駁。然而竹子之後的發言,讓他大吃了一驚。

「我說,躲在那種石碑後面,你怎麼可能保護我們的安全嘛。」

(哎?我暴露了……)

這句話最終並未說出口,但臉色也許已有變化。

「華子姑娘也發現了,是吧?」

竹子發問是為了追加一道保證,但華子卻表情曖昧,不肯定也不否定。然而這種態度看來就像是在認同竹子的話。

高屋敷心想再這麼下去形勢不妙,於是問道:「你是說有威脅到你們人身安全的情況發生嗎?」

「啊!不是有淡首大人的作祟么?」

「什麼嘛,是那個呀。荒謬!」

高屋敷覺著形勢頃刻間逆轉了。但是——

「哪裡荒謬啦!現在毬子姑娘不是成了無頭屍?」

被這麼一反駁,高屋敷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喂,你是誰?怎麼到村裡來的?是從什麼地方進這裡的?」

多少也是為了在窘境中矇混過關,高屋敷突然盤問起那個先前就很在意的男人來。那人穿著西裝,頭上俏皮地戴著一頂軟帽。

一直饒有興緻地觀望兩人交談的男人,裝束是完全的都市化,有著和「青年紳士」一詞相稱的儀錶。然而他的美貌與長壽郎又不盡相同,五官非常端正,似乎脫下西裝換上女裝都不會有什麼不合適。

(總覺得這傢伙不靠譜。)

渾身透出所謂的貴族氣質,這形象讓高屋敷有點不舒服。在這種場所,而且還是在可能已發生殺人案的境況下,男人的一切自然都顯得可疑。

(這傢伙真的很奇怪。)

從未在媛首村見過這張臉,而且身上的服裝和擱在腳邊的大旅行包都顯示此人從外地來,毫無疑問。

「喂,我在問你呢!」

然而男人沒有看高屋敷,只是一味看著別處。高屋敷怒氣沖沖地走上前,打算站到這傢伙的正面去——眼睛無意中沿著他的視線一看,意外地看到了斧高的身影。

(這傢伙為什麼看斧高?)

高屋敷看著斧高,好像在問他倆是否相識。也許是疑問成功傳遞過去了吧,斧高帶著不知所措的表情搖搖頭。

(果然不是嘛。)

完全不明就裡的高屋敷正要再次面向那個男人時,對方開口了:

「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我是江川蘭子。」

「什……」

雖然語聲低沉,但這句話讓高屋敷發現對方是女人。原來不是適合女裝,正相反,這是一個穿上男裝也像模像樣的女人。

(原來如此……是女扮男裝啊!)

蘭子來了會讓大家吃驚,原來毬子說的就是這個。那麼雖然沒見過面,但蘭子也應該知道斧高的存在吧。

高屋敷看了斧高一眼,這回輪到少年目不轉睛盯著蘭子了。對方的真實身分似乎讓他大為震驚。恐怕他的頭腦中從未有過女扮男裝這種概念,因此格外驚訝。

「我是在終點一個叫喉佛口的車站下了公共汽車——」

因為蘭子接了話,所以高屋敷重新把臉轉向了她。看來她正打算回答第二個問題,即她是從何處進入此間的。

「穿過村界東守大門,沿著一條路,大概是村裡的商業街吧,一路直走到被稱為東鳥居口的媛首山入口處,這時一位巡警先生叫住了我。不過,我把受秘守長壽郎邀請的事向他說明後,他就爽快地讓我通過了,所以——」

對於一個進村還只有半年多的巡警來說,一聽是長壽郎的客人就做出了不會有問題的判斷,也算情有可原。高屋敷雖然這麼想,但還是很懊惱。

(真見鬼!應該事先對他嚴加提醒,決不能放任何人進來。)

考慮到對方缺乏經驗,他認為事先做指導彌補這份欠缺,是自己這個做前輩的職責。

不過,他馬上從蘭子的說明中發現了疑點。

「等一下,這麼說,是長壽郎君指示你在婚舍集會進行的過程中到媛神堂來嗎?」

「不是。」素麵朝天的蘭子臉上浮起了微笑,「這是毬子姑娘的主意。她叫我突然現身,好讓正在相親的長壽郎少爺吃一驚……」

「那麼,你和毬子——」

蘭子的笑容頓時消失了:

「還沒見到。御堂出現在眼前時,我就遇到了這兩位姑娘。後來她們說有人被殺了、沒有頭什麼的,我也是因為事出突然……然後巡警先生你就大駕光臨了——」

「你並沒有見到屍體?」

蘭子慌忙搖頭。緊接著竹子就開始吵鬧起來,說現在不是在這裡慢條斯理討論的時候!

「知道了,知道了。馬上就去確認。」

高屋敷走到媛神堂的格子門前,又回頭吩咐斧高,「你也和大家一起留在這裡。」

這是在悄悄託付斧高監視三人。幸運的是,少年似乎領會了他的弦外之音,對他點點頭,目光意味深長。

「你們也是,在我回來前絕對不要四處走動。」

慎重起見,高屋敷對三位女性也發布了命令,然後進了媛神堂。

(好暗啊。)

雖然祭壇上點著蠟燭,但是和外面的亮度相比,實在是太微弱了。窗戶是格子構造的,而且數量很少,射得進來的陽光好像還不到普通住房的一半。

(而且還有這麼多……)

祭壇前和左右兩側,雜亂無章地擺放、排列、堆積著各種物品,正是一派混沌景象。

即便如此,凝目望去仍可識別出來,其中供奉著很多對於村民的營生和日常生活來說不可或缺的機械和工具。譬如養蠶用的竹製網框式蠶箔、織絲紡車,還有燒炭必備的工具桿秤、竹箕和救火鉤,以及背架、蓑衣等日常生活用品。

在雜亂的祭壇對面,建有媛首冢和御淡供養碑。

(這種時候看到,果然會毛骨悚然啊……)

迄今為止,高屋敷進媛神堂的次數簡直屈指可數。當然他也沒有機會像現在這樣細看兩座冢碑,所以感覺尤為驚悚。

(不行,現在可不是在這裡滯留的時候。)

他慌忙打開右側的拉門,走過短走廊,經由走廊盡頭的同款拉門進了榮螺塔。

走廊也好,塔內也好,完全沒有燈火照明。不過,因為間隔甚寬的格子窗在走廊兩側連綿不斷地向前延續,所以感覺比御堂明亮。而相比之下,塔內的窗戶就像在左壁攀爬似地向斜上方而去,格子又小形狀又不方正,只能從那裡勉強投進幾縷細長的陽光。地點一變,明暗差也有巨變。這種不完善的採光方式,讓視野更為模糊不清。

(就像胎內潛行 一樣!)

向上延伸的通道和窗戶保持著相同的傾斜度。步行其間,高屋敷莫名地想起了深入地下在黑暗中潛行的情景。進入榮螺塔對他來說真是久違了。

(不管什麼時候來看,都是一座奇妙之極的建築。)

一圈又一圈地迴旋著攀登,終於到達塔頂時,立刻就要反向迴旋下行。所以說到徒勞無益啊,恐怕再也沒有比這更徒勞無益的建築了。

(也對,驅邪什麼的,儘是些不實用的行為嘛。)

到達塔頂時,高屋敷的視線自然而然地通過北側的無格窗,投向了水井。兩者之間,只在左側有一棵像塔一樣高的杉樹,此外別無遮擋視線之物。

(十年前,妃女子究竟是如何從這裡移動到水井去的呢?)

一瞬間,僅僅是一瞬間,高屋敷忘記了自己身處榮螺塔的目的。在腦中蘇醒的只有十三夜參禮的那樁怪案……

(不、不行!)

他隨即回過神來,一口氣跑完了下坡的斜道。鋪有木板的斜道表面造著一道道橫木,雖然有所助益但一不留神仍有可能失足滾落下去。可以說,這是高屋敷在反省自己先前那一瞬間的鬆懈。

一路向下跑到了塔的另一側,打開眼前的拉門,首先就是一個正方形的狹窄空間,裡面朝三個方向各自延伸著一條短走廊。

(在御堂正面,隔著榮螺塔看得見的右婚舍應該是前婚舍吧。只是一圈圈地迴旋而方向不變,所以右側走廊的盡頭就是前婚舍了。換言之,中間的是中婚舍、左邊的是後婚舍。而毬子在中婚舍……)

成了一具無頭屍,這是竹子說的。高屋敷向中間的走廊窺探了一眼,發現有什麼東西掉在了走廊盡頭的木門前。看上去像是一塊灰布。他馬上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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