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60

黎明前,別列茲金團向師司令部報告,在「6-1」號樓里被圍困的人們挖了條通道,同拖拉機廠混凝土巷道打通,並進入到工廠的一個車間。師司令部值班員把此情況報告了集團軍司令部,司令部參謀人員又報告了克雷莫夫將軍,克雷莫夫命令帶一個從孤樓里出來的人來他這裡報告情況。聯絡軍官將一個由師司令部值班員挑選的小夥子送往集團軍指揮所。他們順著溝朝河岸方向走著,一路上小夥子繞著彎子提出各種問題,顯得十分不安。

「我得回樓去,我只是為了運送傷員才出來偵察巷道的。」

「沒關係,」聯絡軍官回答說,「你要見到的指揮員只比你那個職務稍高些,他們怎麼命令,你就怎麼做!」

路上,小夥子告訴聯絡軍官,他們在「6-1」號樓里待了三個星期,吃的是亂堆在地下室里的土豆,喝的是暖氣鍋爐里的水,卻打得德國人派出軍使表示願意讓被圍困人員進入工廠。當然,指揮員(小夥子叫他「樓長」)命令所有武器開火作為回答。當他們來到伏爾加河畔,小夥子趴下飲水,喝了個痛快,小心翼翼把棉衣上的水滴抖落到手掌上舔乾淨,猶如一個餓得發慌的人舔光麵包屑那樣。他說暖氣鍋爐里的水都變了質,頭些天他們喝了都鬧肚子,樓長命令把水在鍋里煮開,這才不拉稀。他們又默默走著。小夥子仔細聽著夜航轟炸機的轟鳴聲,抬頭望一眼被紅色綠色照明彈、曳光彈及炮彈的光跡照亮的天空。他打量尚未熄滅但已萎靡不振的城市大火,打量火炮的白色閃光和重磅炸彈在伏爾加河上爆炸的藍色光亮。他的腳步邁得越來越慢,直到聯絡軍官朝他叫喊:

「快走,快走,打起精神!」

他們走在河邊的石子上,迫擊炮彈呼嘯著掠過他們的頭頂,哨兵把他們叫住。接著他們順堤坡的小徑攀登而上,穿過野草叢生的小路和在土山上挖出的一個個掩蔽所,時而沿土階拾級而上,時而腳後跟踩得木橋咔嚓咔嚓響,最後來到擋著鐵絲網的通道前,那就是第六十二集團軍的指揮所。聯絡軍官整了整皮帶,順交通壕朝軍委會的掩蔽部走去。與眾不同的是掩蔽部的原木特別粗。

一名哨兵去報告副官,一瞬間半掩著的門後閃出遮著燈罩的檯燈柔和的燈光。

副官打著手電筒,問過小夥子的姓名後,命令他等候。

「那我怎麼找回樓里去啊?」小夥子問。

「沒關係,有嘴還怕不認得路?」副官說,並且嚴厲地補上一句:「進外屋等著,要不迫擊炮彈會打著的,我得對將軍負責。」

半昏暗的過道屋挺暖和,小夥子坐在地上,側身靠著牆,睡著了。

誰的一隻手使勁搖晃著他,他在做著亂七八糟的夢,前些日子殘酷戰鬥的哀號聲和早已不存在的親人平和的喃喃細語聲混雜在一起。

一個惱怒的聲音闖入他的睡夢:

「沙波什尼科夫,快上將軍那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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