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34

回喀山後,柳德米拉·尼古拉耶夫娜漸漸消瘦,變得像自己大學時代照的那些年輕時的相片。她在憑票供應商店採購食品,準備午飯,生爐子,擦地板,洗衣服。她覺得秋天的日子太長,什麼都無法填滿這些空虛的日子。

從薩拉托夫返回的當天,她向親人們講述自己的旅行,講述她在他們面前想到的自己的過錯,講述她到了醫院,打開包有兒子那件被彈片撕爛的沾滿血跡的軍衣的小包。在她講述時,亞歷山德拉·弗拉基米羅夫娜喘不過氣來。娜佳哭泣著。維克托·帕夫洛維奇雙手發顫,無法抓住桌上的茶杯。跑來看望她的瑪麗婭·伊萬諾夫娜臉色蒼白,嘴半張著,眼睛裡露出痛苦的神色。只有柳德米拉一人十分平靜,瞪得大大的明亮藍眼睛顯得精神百倍。

她現在同誰也不爭吵,過去她一直是最好抬杠的女人。過去只要誰說上車站該怎麼走,柳德米拉立刻就會激動起來,大為惱火,千方百計證明完全不該走那條街、乘那趟無軌電車。

有一天維克托·帕夫洛維奇問她:

「柳德米拉,每天晚上你是同誰在說話呢?」

她說:

「不知道,也許,總覺得看到了什麼。」

他沒再多問,但告訴亞歷山德拉·弗拉基米羅夫娜,幾乎每天晚上柳德米拉都打開箱子,在放在角落的那張沙發上鋪被子,關切地小聲說話。

「我有這樣一種感覺,好像她白天同我、同娜佳、同您都是在夢中,只有到了夜間她精神飽滿的聲音還同戰前一樣。」他說,「我覺得,她病了,變成了另一個人。」

「我不清楚,」亞歷山德拉·弗拉基米羅夫娜說,「我們大家都經受著痛苦。大家都一樣,每個人又各不相同。」

他們的談話被敲門聲打斷。維克托·帕夫洛維奇站起身,但柳德米拉·尼古拉耶夫娜在廚房裡大聲說:

「我去開。」

真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但家裡人卻發現,自打從薩拉托夫回來後,柳德米拉·尼古拉耶夫娜一天好幾次檢查信箱里有沒有信。

每當有人敲門,她總是急忙跑去開門。

如今,聽著她幾乎跑著的急匆匆的腳步聲,維克托·帕夫洛維奇和亞歷山德拉·弗拉基米羅夫娜相互對看了一眼。

他們聽到柳德米拉激怒的聲音:

「沒有,今天什麼也沒有,別來得這麼勤,我前兩天已經給過您五百克麵包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