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17

斯特拉姆覺得,十九世紀中葉的物理學家的思想以及亥姆霍茲 的觀點都是十分天真的。亥姆霍茲曾把物理學的任務歸結為研究僅僅取決於距離的引力和排斥力。

力場是物質的靈魂!聯結能量的波和物質微粒的統一體……光的粒度……它是簇射還是稍縱即逝的光波?

量子理論把一些新的定律——概率定律以及拋棄了個性的概念,只承認總體的特殊統計定律,置於支配物理個性的定律的位置。十九世紀的物理學家常常使斯特拉姆想起那些染著鬍鬚,穿著帶漿硬的立領和硬袖口的服裝,聚在撞球桌周圍的人。帶著直尺和懷錶的洞察秋毫的科學家們緊皺濃眉,在測量速度和加速度,確定那些佔滿了鋪著綠呢的世界著名實驗場的彈力球的質量。

然而,用金屬棒和直尺測量的空間,用最完美的鐘錶計量的時間,突然被扭曲了,漸漸地被拉長或壓扁。它們的穩固性原來並非科學的基礎,而是科學牢獄的鐵窗和大牆。最後審判的時刻來臨了,亘古不變的真理被宣布為謬誤。真理像蠶蛹似的,在古老的偏見、錯誤、失真的繭殼裡沉睡了數百年。

世界變成非歐幾里得的世界,質量和速度形成了它的幾何本質。

愛因斯坦使世界擺脫了絕對時間和空間的桎梏,世界科學的運動正在以不斷增長的速度迅速發展。

兩大潮流背道而馳,但彼此保持著聯繫,儘管一個奔跑在秒差距的天地里,另一個以毫微米單位來計量,一個潮流在同宇宙萬物同步奔跑,另一個潮流在努力研究原子核。物理學家對原子的奧秘鑽研得愈深,確定星體微光的定律對他們來說就變得愈加明顯。在對遠方星系的光譜分析中,沿視線的紅移產生了在無窮的空間中奔跑的宇宙的概念。一旦認定了終極的、被速度和質量彎曲的莢狀空間,便可以想像,吸引銀河系隨之運動的空間本身擴大了。

斯特拉姆從不懷疑,世界上再沒有比科學家更幸福的人了……有時在早晨,在他去研究所的路上,有時在他晚間散步的時候,正如今天夜間的情形一樣,他一想到自己的工作,心中便充滿了幸福、寧靜和喜悅。

靜靜的星光充滿了宇宙,這種微妙的力量在氫轉變為氦的過程中釋放出來……

在戰爭爆發前的兩年之內,兩名德國青年用中子實驗引發了重原子的裂變。蘇聯物理學家們通過其他途徑得到類似的實驗結果時,突然有十萬年前穴居的猿人點燃第一堆篝火時所體驗的感覺……

當然,物理學確定了二十世紀的主要潮流,正如1942年世界大戰各戰場的主攻方向是斯大林格勒一樣。

然而,懷疑、憂患和不信任緊緊追隨著斯特拉姆,一刻也不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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