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盛世開元 第十九章 慣性

「他叔,你聽說沒,安樂長公主的家丁,因為強搶民女,被柳城侯給打了!」

「柳城侯,哪個柳城侯?他膽子可真大,竟然管到了安樂公主頭上!打狗還得看主人呢,袁御史的下場,他不知道到么?」

「還有哪個,就是張郡公帳下那個姓楊的女將軍唄!去年秋天,生擒葛邏祿可汗承宗的那個!」

「你說一個打一百多個,還把葛邏祿可汗給像小雞兒一樣拎回來的那個楊成梁?怪不得能打得過安樂公主家的家丁!恐怕就是御林軍遇到她,也是白給!」

「那群家丁活該!京兆府不敢管,長安縣衙不敢問,這回,老天爺可算開眼,居然讓他們搶到了柳城侯面前!」

「那柳城侯還是給公主留了面子,沒下死手。否則,家丁們有幾個腦袋也都不夠她一隻手砍。」

「我家大表哥當時就在附近,聽他說,是家丁們眼瞎,見柳城侯長得好看,就想把她搶回去糟蹋。結果,一腳正踢上了大鐵板!」

「就是,就是,我家五舅的親侄兒當時也在場,說那柳城侯不僅身手高強,長得也像仙女一般,隨便抬了幾下手,安樂公主府的家丁們就全趴地上了。」

「那當然,葛邏祿大汗身邊那多侍衛,都敵不過柳城侯一隻手,安樂公主府上的家丁們也就欺負欺負尋常百姓,遇到柳城侯,還不是送菜?」

「可惜柳城侯心腸不夠狠,否則,直接把家丁們的腦袋都擰下來,長安城內外,得多少人給她供長命牌。」

……

長安城雖然大,卻藏不住秘密。上午發生的事情,還沒到正午,就傳了個沸沸揚揚。有關衝突雙方發生身份,衝突的緣由,以及衝突結果,也全都被百姓們被刨了出來,並且在傳播中,憑藉各自的想像力,增添了許多傳奇色彩。

百姓們的傾向極為鮮明,對安樂長公主麾下的家奴們,深惡痛絕。因此,非但說起他們來,一臉鄙夷,並且還將他們的形象,描述得無比醜陋。

而提起為大夥出了惡氣的柳城侯楊成梁,則極盡各種美化之能事,非但將後者的武力值誇大了十倍,並且將後者的容貌,也與他們心目中的絕世美人看齊。

「唉——,柳城侯這次莽撞了。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可惜了,剛剛憑藉戰功獲得的封爵,這下恐怕得還給朝廷了。」

「她據說是個孤女,連父母都沒有,更無半點兒根基。一下子把安樂長公主得罪得這麼狠,下場恐怕不止是丟了爵位。」

「袁御史可是河北袁家的人,最後都落得卷了鋪蓋。她一個新晉的縣侯,唉——」

「看太后和皇上吧,總不能讓有功將士寒了心!」

「太后是公主的親娘,還能向著外人?」

……

也有一部分百姓,經歷的事情比較多,私下裡為楊成梁未來憂心忡忡。

安樂公主縱容奴僕搶劫俊男美女,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先皇在世之時,都不肯管她,如今換了十五歲的新皇帝,怎麼可能管得了自己的姐姐?

而真正掌握大權的太后,卻是安樂公主的親娘,對這個女兒一直百依百順,更不可眼睜睜看著一個新晉的武將,竟然居功自傲,「欺負」到公主頭上。

「也不能說柳城侯無依無靠,她可是張郡公的左膀右臂!」

「左膀右臂,終究不是媳婦。張郡公怎麼可能為了她,得罪太后?」

「那可不一定,張郡公向來頭鐵。在做八品主簿的時候,就頂撞過安樂公主!」

「對,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想起來了。張郡公非但頂撞過安樂長公主,連太平長公主的面子掃起來也毫不猶豫!」

「所以要我說,這事兒,最後還得看張郡公那邊!」

「嗯,張郡公不給柳城侯撐腰,將來怎麼面對他麾下的弟兄?」

還有一部分聰明者,很快就意識到了事態後續發展的關鍵所在。柳城侯楊成梁會不會遭到安樂公主的報復,被報復到什麼程度,肯定要看鎮西都護府上都護張潛的態度。

如果張潛肯拼著惹太后生氣,回護楊成梁,朝廷肯定會給他一些顏面。畢竟,他去年為朝廷橫掃了漠北,一舉解決了後突厥這個大患。並且衣不解甲,替先皇守了將近二十天靈柩,讓新君和太后,順利接掌了朝政。

雖然現在掌管玄武門的,已經換成了太后的堂弟,冠軍大將軍韋播。但太后不可能一點都不念張潛的人情。

即便太后真的涼薄到用過人就忘的地步,絲毫不給張潛面子。有司想要進入碎葉軍的大營去抓柳城侯問罪,也得看張潛肯不肯點頭。

而張潛,在大多數人看來,應該是不會點這個頭的。否則,他就軍心盡失風險,以後隊伍就沒法帶了!

「這張特進,明顯是想跟安樂公主劃清界限啊!頭天晚上安樂公主剛剛去過他的大營,他麾下的愛將今天就把安樂公主的家奴給當街收拾了!」

「老夫就說,他不會跟安樂公主扯在一起,嘿嘿!果然如此!」

「老夫總么覺得這招眼熟呢?」

「能不眼熟么?這簡直就是老程家的獨絕技!」

「苟段,瘋程、糊塗秦,從今後啊,京師里瘋子又多了一家。也好,也好!」

……

能拋開現象看到本質的,在京師里永遠是少數。頒政,崇仁、永興、布政四坊內,一些老得看起來都走不動路的國公、郡公們,捋著鬍鬚連連點頭。

從五十年前中宗皇帝和則天大聖皇后聯手清除長孫無忌那時起,一直到現在,京師里的血雨腥風,他們經歷得太多了,也早就厭倦了。忽然又看到一個對自相殘殺不感興趣的年青人,眼睛裡難免就多幾分讚賞。

至於打了公主家的惡奴,是不是折損了皇家臉面?他們才不在乎!從則天大聖皇后搶了兒子皇位那會兒起,李氏皇族的臉面就早丟光了,不差這一點半點!更何況,長公主家的家奴都姓武,與李家還差得很遠!

無論外邊任何議論紛紛,張潛卻像聾子一般,全當沒聽見。每天要麼在軍營里操練麾下三千虎賁,要麼在莊子中的地下室內,鼓搗他那些關鍵時刻可以拿來救命的武器,堅決信守承諾,不見任何外客。

這個外客,當然包括大理寺卿,京兆府尹,以及各級御史。無論對方年老還是年青,官大還是官小,沒有攜帶新皇帝的聖旨或者手諭,哪怕把嘴唇說破,都甭想進入碎葉軍的大營。更甭想打著問話的名義將柳城侯楊成梁騙出去,隨意拿捏。

有幾位御史仗著背後有人撐腰,曾經試圖硬闖。結果,腳剛剛靠近營門口的石灰白線,頭上的官帽,就被羽箭射上了天空。緊跟著,兩大隊全身武裝的碎葉虎賁從軍營內,策馬列陣前推,手中長槊起伏宛若海浪。

「嗷——」地乾嚎了一嗓子,帶隊闖營的御史大夫鄭愔撒腿就跑。剎那間,其餘御史,少尹、差役們,不敢賭虎賁們會及時收起長槊,一個個爭相轉過身,四散奔逃!

一路衝出了未央宮外三四里遠,牛皮腰帶跑斷了,都沒人敢停下來系。直到兩腿累得徹底沒了力氣,才相繼停蹲在野地里,流著眼淚大喘特喘。

這下,再也沒人敢為了拍安樂公主的馬屁,去試探張潛的底線了。而想要請太后或者新君下旨,為了一群惡奴去降罪一名開國侯,卻談何容易?!

首先,太后也得考慮,這樣的聖旨,能不能過得了門下省那道封駁的關卡。

其次,張潛不准許大理寺和京兆府的人進他的軍營,所表現出來的態度已經非常明確。太后這個節骨眼上為了幾個家奴,去強壓手握重兵的悍將低頭,實屬不智。

如此一來,張潛的跋扈之名,被坐了個十足十。有些原本想要趁機彈劾他一番,以達到沽名釣譽的文官,果斷將寫好的奏摺塞進了碳爐。而碎葉軍的虎賁們,則士氣暴漲,都覺得跟上這樣一位主帥,乃是自己人生之大幸。

那三千虎賁當中,大多數都是張潛在凍城、碎葉等地救出來的奴隸,還有少部分,則由他的家丁、朔方軍送來的精銳,以及原疏勒鎮老兵組成,原本對他的忠誠度就極高。經此一事之後,大夥愈發願意生死相隨。可以說,如果他一聲令下,弟兄們絕對能做到直面刀山火海也不旋踵。

張潛也知道,這三千虎賁,才是眼下他能安身立命的真正依仗。因此,除了嚴格訓練之外,在弟兄們的裝備方面,他也不惜血本。

而隨著水力鍛造技術和坩堝冶金技術在六神作坊里越來越成熟,麒麟鎧和鑌鐵背心在防禦力有所提高的情況下,造價和重量,都大幅下降。所以,鑌鐵背心,在碎葉營中迅速變成了標準裝備,每名弟兄人手一套。

對於親衛、教導、朔方三個團和剛剛立下大功的細柳營一團,張潛則給其中除了弓箭手之外的所有人,都配上了麒麟鎧!

如此一來,就有將近五百名將士,變成了重裝騎兵。萬一碎葉營遭到攻擊,這五百重裝騎兵集結在一起沖陣,絕對能夠撕開世上任何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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