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盛世開元 第十七章 意外之喜

張潛原本就不是一個會哄女人開心的,更何況跟安樂長公主之間,還半點兒情分都沒有。此刻見對方哭泣著離開,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勸,也沒心思去勸,只能依足了禮數,帶領麾下將領們,默不做聲地將對方送到了軍營大門口,然後叉手肅立,送對方乘坐的馬車去遠!

「長公主到底想要幹什麼?這大半夜地跑到軍營里,又哭又笑的,臨走之前還滿臉哀怨,就像被誰辜負了一般!」待車輪聲消失在紛紛揚揚的青雪之後,營門口的氣氛立刻活躍了起來,任齊、逯得川等人苦笑著互視,議論紛紛。

「沒聽明白,主要是感謝上都護為先皇守靈,保護今上平安登基吧!」

「好像有幾句話,她的意思是,自己想做大將軍,希望上都護做她的先鋒官!問題是,朝廷怎麼可能批准這種事情!」

「不好說,今上年紀畢竟太小。而太后又是有名的心疼女兒。」

「不可能!左右僕射再不管事,也不可能由著她的性子胡鬧。」

「平定西域,是太后聽政的兩大功績之一。太后再疼愛女兒,也不會准許她去砸自己的招牌!」

……

「長公主真的好看。我見過所有女人之中,最好看的一個。身子骨就像是水做的一樣,可以隨意變成任何形狀!」

最後這句,出自楊成梁之口,頓時,引起一片讚歎之聲。除了張潛之外,其餘所有人都無法否認,安樂長公主是他們見過最美艷的女子,哪怕有時候此女的言談舉止過於矯揉造作。

「都回去休息吧,輪到當值的別忘了時間。」張潛既沒有加入議論,也沒有感覺到有多少驚艷之處,疲倦地揮了個下胳膊,低聲吩咐。

今夜,他跟安樂公主交談的時間不算長,然而,他卻感覺比參加了一場血戰還要累。並且,此時此刻,他心中沒有半點大戰得勝的興奮,卻充滿了煩躁和忐忑。

「是!」張思安、逯得川、周去疾、楊成梁等人果斷拱手領命,然後結伴退下。記室參軍張旭和都尉任齊,卻不放心地跟在張潛身後。

聽到了二人的腳步聲和呼吸聲,張潛也沒有強行命令二人退下。皺著眉頭,緩緩踱向中軍帳,每一個留在地上的腳印,都清晰無比。

天氣已經轉暖,但是,傍晚時起,卻又下了一場小青雪。所以,此刻地面又濕又滑,風也冷得像刀子。然而,張潛卻感覺不到絲毫寒意和水汽,心中隱約有一團乾燥的火焰,在滾來滾去。

安樂公主不是專程前來拉攏自己的,這一點兒,在雙方正式開始交談沒多久,張潛就已經察覺得清清楚楚。

他自問,已經明確表示了拒絕,並且沒給對方任何可以施展陰謀的機會。然而,他卻想不明白,安樂公主當著如此多人的面兒,明目張胆地向自己示好,甚至擺出一幅勾引姿態,究竟有什麼意義?

在李顯生前,他跟安樂公主之間的關係,即便不能說勢同水火,也差不太多。他在前往陽城觀測星象途中那場刺殺,背後就有安樂公主的影子。

他乘船渡過黃河之時,遭遇的那伙水匪,隱約也跟安樂公主或者太平長公主有所瓜葛。

他當年忽然被提拔為牛師獎長史,奉命去西域聯絡郭名振和周以悌,乃是宗楚客,岑羲以及盧藏用等一眾清流聯手促成。宗楚客背後站的的韋無雙,岑羲背後站的是太平公主,而盧藏用和宋之問等清流,則全都是安樂公主的座上賓!

這些人當時舉薦他的目的,絕對不是為國薦賢,而是借刀殺人!

只可惜,娑葛這把刀不怎麼好使,卻讓他藉機揚名西域,並且在碎葉牢牢紮下了根!

按照正常人的想法,既然張某人和安樂公主之間有這麼多舊怨未曾了結,眼下雙方能夠平安相處,已經非常不易。是誰給了安樂公主心胸和勇氣,讓她試圖把張某人拉入麾下?

如果換了張某人自己與安樂公主易位而處,怎麼可能信任一個連續害了自己幾次都沒害死的對手?相信她會忘記自己加害過她的事實,並且對自己忠心耿耿?!

「上都護,小心腳下!」任齊加快腳步超過張潛,替他拉開中軍帳的門。

「嗯,多謝!」張潛的思路被打斷,笑著沖對方致意,邁步進入中軍,依舊滿臉困惑。

中軍帳內,暖氣燒得很足。剛剛落在頭上的雪花,迅速變成了水,順著頭盔的邊緣緩緩滾落。

張潛抬手摘了頭盔,又在任齊的幫助下除去了麒麟鎧。隨即,捧著一杯熱茶,卻忘記了落座,站在帥案後繼續獃獃發愣。

張九齡遠在碎葉,駱懷祖也被他派出去監視長安城內的動靜,眼下他身邊一個可以稱作謀士的人才都沒有,所以凡事無論大小,都得自己一個人慢慢琢磨。

而耍弄陰謀,勾心鬥角,又遠非他所擅長。所以,今夜絞盡腦汁,除了讓他自己頭大如斗之外,竟然毫無所獲。

「恭喜上都護,今日得入安樂長公主法眼!」張旭信手關緊了中軍帳的門,湊到帥案前,滿臉神秘地拱手。

「伯高,別胡鬧!」張潛的思路再度被打亂,筋疲力竭跌坐進椅子里,抬手輕輕揉自己的太陽穴,「安樂公主的心腸堪比蛇蠍,我對她敬而遠之,都唯恐來不及。哪有心思想這些風花雪月?!」

「上都護,屬下真的不是胡鬧,說得也不是風花雪月!」張旭卻沒有放棄,而是叫著張潛的官職,低聲解釋,「跟安樂公主這種人打交道,你就不能按照常理去揣摩她的想法。與她是否心如蛇蠍,也沒多大關係。」

「此話怎講?」張潛在混亂的腦海之中,隱約感覺到了一絲光亮,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低聲詢問。

「屬下以為,安樂長公主並非天生壞痞,而是從沒把別人當過人看。」張旭笑了笑,低聲解釋,「所以,對她來說,人大抵上只分與我有用,和與我沒用兩種。上都護當年,恰恰是屬於對她沒用,或者說不能為她所用者,所以,她才會趁人之危,來搶奪上都護的救命丹藥。」

「伯高,這裡雖然是中軍,卻只有咱們三個人,不必如此拘禮。」張潛聽得好生彆扭,揮了下手,低聲提議。

「習慣了,一時沒注意!」張旭楞了楞,旋即輕輕拱手,「我的意思是,用昭當年官職太低,名聲也不夠顯赫,她搶你的東西,跟搶尋常百姓的東西差不多,根本不在乎你是誰,也沒把你放在眼裡。」

「這話倒是沒錯!」張潛聽得氣堵,卻只能點頭表示贊同。

「其實安樂公主也好,太平長公主也好,當年之所以那般對你,都是皇親國戚的習慣使然。換了別人擁有六神商行和救命靈藥,遭遇肯定也是一樣。」張旭笑了笑,繼續低聲解釋。「而用昭你跟其他人唯一的差別就是,別人不會成長得這麼快。用昭你卻在三年之內,成長為朝廷的棟樑。甚至可以左右時局的關鍵人物。」

「沒那麼誇張,我只是湊巧身邊帶著三千弟兄而已。」張潛不敢託大,輕輕搖頭。「可這跟我落入了安樂公主法眼,又能搭上什麼關係?」

「這就是關鍵所在了。」張旭聳聳肩,聲音隱約帶上了幾分玩世不恭,「當年武延秀對安樂公主有用,而你卻不肯為公主所用,所以她拼著讓先皇怪罪,也要強搶你的東西,去救治武延秀。這裡邊,根本不是尋常的男女之情,而是上司對於心腹,匠人對待工具,或者說主人對於貓狗。」

「這……」張潛楞了楞,眼睛瞬間瞪得老大。

沒等他來得及對武延秀表示同情,張潛的聲音繼續傳來,每一句都直戳心窩,「而現在,你對她來說,比武延秀有用十倍。所以,她就感覺,你才是最適合他的那個如意郎君。武延秀可以隨時拋棄掉。」

「伯高別忘了,她可是三番五次想要殺死我!」心中明明感覺張旭說得都對,張潛卻有些堅決不願意承認,皺著眉頭低聲反駁。

「她當年數次出手對付你,完全是出於發泄。就像小孩子得不到一件玩具,就特別想把它毀掉一樣。」張旭接過話頭,老神在在地解釋,「而既然你沒有被毀掉,她當然可以認為自己什麼都沒做過。況且她也不認為,你有證據能證明,那些事情就是他指使人所做。」

「我又不是沒仔細查過!」張潛聽得心中一陣鬱悶,沉著臉回應。

「問題是,她不會想這些。她只會想,你對她有用。她的情,用在你身上才不吃虧。而你,跟了她之後,也會前程似錦。既然是對彼此都有利的事情,又何樂而不為?!」

不待張潛反駁或者拒絕,頓了頓,他又快速補充,「對她來說,據不存在夫妻這個概念,只有君臣。無論當初跟武延秀之前多恩愛,此時繼續把情繼續用在武延壽身上,卻完全是浪費。哪如踢開武延壽,換了用昭頂上!這種情,比俗世男歡女愛複雜得多。但是,你也不能完全說它不是出自真心。只是在於,你對她有用的時間到底有多長,或者,她什麼時候在遇到比你更有用的人!」

「行了,行了,別說了。我懂了,懂了!」張潛聽得身上直起雞皮疙瘩,求饒般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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