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盛世開元 第三章 獻俘(上)

話音落下,任琮和郭怒兩個,神色俱是一凜,隨即,雙雙面紅耳赤。

想當年,侯君集一戰滅高昌,班師後以武將之身加銜吏部尚書。然而,轉眼之間,就因為曾經縱容部將勒索高昌國貴胄,以及本人帶頭洗劫高昌國庫,隨意處置高昌府等罪名,而被彈劾入獄。

雖然過後沒多久,侯君集得到了大唐皇帝李世民的寬恕,卻從此在仕途上一蹶不振。最終,又因為心懷怨恨,捲入了太子與皇帝之間的衝突,落得一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張潛雖然不是個純粹的武將,卻跟侯君集一樣,立下了滅敵國之功,然後一樣加銜吏部尚書!

攻破石國首都那會兒,張潛同樣將石國的國庫給搬了個精光。至於勒索石國貴胄,張潛麾下的心腹們,更是做到了極致,簡直能用「敲骨吸髓」四個字來形容。

此外,比侯君集多一條,張潛還逼迫石國向大唐簽訂了賠償條約。上面的內容,早就寫成白紙黑字,上了邸報,想賴都賴不掉!

如果參照侯君集當年下獄論罪的先例,就憑張潛在石國做下的那些事情,他這個吏部尚書,恐怕問斬都不為過!哪可能自建一派勢力,在朝堂上呼風喚雨?

「大師兄此言有理,是我和三師弟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片刻之後,郭怒臉上紅色未褪,主動認錯。

「大師兄說得對,我,我跟二師兄今天都高興昏了頭,光看到好處,沒看到風險。」自打相識以來,還是第一次見張潛對自己如此嚴肅,任琮耷拉著腦袋,也小聲自我批評。

「我不是要斥責你們倆,而是給自己也提個醒,別因為眼下一帆風順,就失去警惕之心。」張潛聽了,少不得將神色放緩和了一些,然後又低聲補充,「咱們三個,尤其是我,都缺乏足夠的根基。萬一遭受失敗,很容易一蹶不振。所以,接下來,就是咱們打根基的時候。我在安西,你們在長安和中原其他地方,創造各種條件,把六神商行經營好。商行能給咱們提供的,不止是源源不斷的錢財。當它發展到一定程度,就能成為咱們的依仗,讓咱們可以有底氣去面對任何風浪。」

「嗯!」郭怒和任琮一起,重重點頭。但是,眼睛裡卻帶著明顯的困惑。

出身於豪商之家的他們,都能看到六神商行的遠大「錢景」,這兩年,二人也切切實實從商行里,賺到了大量的真金白銀。但是,他們的眼光,卻難免受到這個時代的局限。內心深處,仍然堅信做官才是人生的正途。也堅信門生故舊遍布朝堂,才是實力的體現。

而作為穿越者,張潛卻知道,當一個橫跨金融、製造、銷售的巨型托拉斯,成長起來之後,其威力將是何等的驚人。所以,寧願選擇先退一步,給六神商行爭取更多的時間,也不想在朝堂爭鬥的旋渦中去賭博。

按照目前的發展速度,只要從西域到長安的原始金融和商業網路鋪設完整,六神商行的實力,就會一舉超過當年的白馬宗。

這個時代,可不是另一個時空的二十一世紀,何處更靠近海洋,何處的經濟發展條件就更得天獨厚。這個時代,地理大發現還沒有完成,東西方海上貿易航線還沒有貫通。整個世界最大的貿易通道,是絲綢之路而不是海洋!

而從長安到疏勒,則是整個絲綢之路上最重要的一段,可以用流淌著金銀白銀來形容!

把這段商路與六神商行牢牢捆綁在一起,還需要什麼官場班底和派系?所有利益相關的家族,都會自然地擰成一股繩,維護他們的共同利益。

當初慧范和尚手中握著區區一個白馬宗,已經能夠讓大唐皇后,對其低頭。如果有一個比白馬宗還要強大的金融怪獸,被師兄弟三人縮掌控,試問,朝堂上還有一派勢力,膽敢再對師兄弟三人磨刀霍霍?

而再給上五到十年時間,當權力、金融和生產、銷售牢牢結合,六神商行就會成長為一頭怪獸中的王者。在另一個時空,叫做壟斷資本。

屆時,這個怪獸中的王者,自然會成為師兄弟三人的依仗。所有從六神商行身上得到好處的人,彼此之間的關係,也遠比眼前的政治交易來得牢固。

屆時,朝野任何勢力,得罪了這個怪獸之王,都註定被一口咬個粉碎,毫無還手之力!

只是,這些有關於未來的規劃,眼下張潛根本無法說於任琮和郭怒倆人知曉。說了,二人也未必聽得懂。

所以,輕輕嘆了口氣,他低聲解釋,「聖上的身體情況,你們兩個也清楚。而聖后這個時候雖然派紀處訥向咱們示好,等她真正地位穩固住了,以她的性子,卻未必會對咱們有始有終。」

看了郭怒和任琮一眼,他繼續說道:「很明顯的例子,就是當年的程務挺。則天大聖皇后能廢掉聖上,他居功至偉。然而,則天大聖皇后殺他全家之時,卻沒念絲毫舊情!」

這個例子,距離眼下時間更近,因此,比侯君集的例子,對郭怒和任琮兩個觸動更深。當即,二人也雙雙嘆了口氣,紅著臉拱手行禮,「大師兄說得是,聖后給再多好處,咱們三個都不能接。」

「還有相王那邊,同樣不能接。」張潛笑了笑,繼續補充,「他雖然是個仁厚長者,可他畢竟是太平公主的兄長。有道是,疏不間親。咱們跟他走得再近,還能近過他的親妹妹?萬一需要斷臂求生,咱們肯定是被丟出去的那隻胳膊,而不是太平!」

「大師兄此言甚是,咱們置身事外,兩不相幫!」

「大師兄,你說怎麼辦,我們就怎麼辦。」

郭怒和任琮想了想,相繼做出回應。

「關鍵是,咱們無論幫誰,最後都未必落得了好!所以,我才主張,接下來,咱們都遠離長安。」見二人還像一年半之前那樣,對自己言聽計從,張潛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了地,臉上也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參照另一個時空的歷史,神龍皇帝李顯死後,大唐政局肯定會出現一個混亂的旋渦。他知道笑到最後的,是李隆基。然而,他卻沒記清楚,這個旋渦究竟持續了多久。

另外,他也不敢確定,這個時空因為自己的出現,發展軌道究竟會產生多大偏差?自己記憶里的那些歷史事件,還會不會真的出現!

更讓他無比頭大的是,即便歷史完全按照記憶里的輪廓進行,他也沒法告訴郭怒和任琮兩個,「李顯馬上就要死了,韋後會親手毒死他。之後,長安城內就會血流成河!」雖然,雖然在二人眼裡,他這個大師兄幾乎無所不能!

所以,他只能選擇最簡單的辦法,以大師兄的身份,強行要求郭怒和任琮兩個,按照自己說的去做。

好在這個時代的科技水平雖然遠遠落後於他原來的時空,普通人對師道尊嚴,卻看得遠比他原來那個時空重。所以,當他堅決表現出退一步置身事外的意思,郭怒和任琮兩個雖然不是完全理解,卻都果斷選擇了服從。

「渭河旁邊的作坊,從現在起,不再繼續擴大。如果需要興建新作坊的話,可以考慮轉向揚州、建康、當塗等地!那邊守著揚子江,水流更為充沛,並且當塗地下,應該埋著一個巨大的鐵礦,品位很高。」既然已經達成了一致,張潛就不再繼續解釋為何要離開長安,想了想,開始著手對整個六神商行的發展方向進行調整。

「鐵礦?」郭怒和任琮立刻喜上眉梢,異口同聲地詢問。

可不止是六神商行,這兩年,郭家和任家,也沒少在火爐、水爐子和馬犁上賺錢。而這三樣商品,全都是吃鐵的大戶,害得長安附近的鐵礦價格常年居高不下,兩家所生產的每件商品利潤,則越來越薄。

如果在揚子江邊上,能找到一個大型鐵礦。藉助揚子江充沛的水力,任、郭兩家和六神商行,豈不是全都得賺翻?

並且無論建康,當塗還是揚州,都有水道直達運河。產品製造出來之後,可以賣到運河沿岸任何地方,比從長安向外運更為方便!

「鐵礦,就在當塗。煤礦,應該在建康城的鐘山一帶。」回憶著後世馬鞍山市的位置,張潛笑著點頭。「運氣好,甚至連金礦都能找到。馬上過年了,沒必要立刻採取行動。等過完了年,先由派遣些精幹人手去那邊摸一下底。採礦的事情,可以交給郭家和任家,商行的主要精力,放在興建作坊上。」

「是!」郭怒和任琮齊齊拱手,絲毫不懷疑張潛隔著數千里遠,怎麼會對揚州、建康和當塗等地的礦產了如指掌!

「無論最後決定,將新作坊開設在哪,商行的分號,都跟著開過去。這樣,咱們一路沿著運河,一路沿著絲綢古道,開設分號。很快,就能試試咱們手頭的金餅和銀餅,可不可以代替銅錢流動起來。」沖著二人點點頭,張潛繼續布置任務,每一刻鐘時間,都不想浪費。

「能,肯定能。商行裡邊已經試過了。咱們的金餅和銀餅,可比白馬宗的那個憑條好用多了。」郭怒立刻接過話頭,美滋滋地回應。「很多同行,都想加價買。但是大師兄你沒回來之前,我和三師弟沒敢答應。」

「暫時還是只用在咱們自己的商號,頂多再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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