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東望長安 第五十七章 野馬

平心而論,黑火藥手雷威力並不大,即便張潛引導麾下的工匠,悄悄將黑火藥進行了顆粒化,並且不惜浪費人工,在手雷殼上鋸出了花紋,大多數手雷爆炸的時候,產生的彈片都只有三到四枚。殺傷力波及範圍,也沒超過落點周邊五尺。

然而,當數百顆手雷落進突厥人精心排列的密集陣型之中,卻瞬間就製造出了一場災難!

一顆手雷產生兩三到四枚彈片,兩百顆就是六百到八百枚!目標根本不懂得如何應對,眼睜睜地看著手雷落在自己腳旁,轟然炸裂,破碎的彈片氣浪的推動下,將突厥人身上的防護物,無論重甲還是輕甲都輕鬆切碎!隨即,又切斷鎧甲的皮膚、肌肉和骨骼,以及任何阻擋。

剎那間,血肉橫飛,斷裂的肢體緊跟著也被氣浪推上半空,不知去向。成排成排的突厥武士倒地,慘叫聲衝天而起,鮮血從傷口和肢體斷裂處噴射,激起一團團紅色的煙霧!

站在最前排的突厥刀盾兵受到的打擊最為沉重,當手雷從半空之中落下來之時,他們憑藉以往對付投槍和飛斧的經驗,全都停下了腳步,並且盡最大可能地將各自的身體縮在了盾牌之後。而大多數爆炸,卻在他們身後位置和腳下發生,很多人連躲閃的動作都沒想到去做,就被橫飛的彈片炸斷了雙腿,射穿了軀體,奪走了性命!

還有很多人「幸運兒」沒有被彈片直接擊中,卻被破碎的盾牌所傷。並不尖銳的碎木,在氣浪的推動下,直接刺入人的身體,造成巨大且不規則的傷口。白色的人骨和紅色的血肉,立刻沿著傷口露出,疼得「幸運兒」滿地翻滾,生不如死!

位於第二梯隊的突厥長矛手下場比刀盾兵稍微好一些,但是,好得卻非常有限。因為距離因素,唐軍所拋出的大部分手雷,都落在了前排突厥刀盾兵隊伍中,落到他們這邊,數量還不及前者的一半!

然而,他們卻沒有任何資格慶幸。就在手雷落地的下一個瞬間,氣浪和彈片,就橫掃了他們的隊伍,將數十人的大腿切斷,將上百人身上的護甲和護甲下的軀幹一道撕裂。然後將破碎的肢體和血肉送上天空,變成一場紅黑色的「暴雨」。

受打擊最輕的,是突厥弓箭手。因為跟前面的兩層同夥拉開一些距離,手雷爆炸形成氣浪和橫飛的彈片,波及到了他們隊伍當中之時,威力已經降低了許多。所以,只有位置最靠前,和運氣實在太差的一小部分弓箭手被炸死或者炸傷,其餘大多數人都安然無恙!

然而,卻沒有一名突厥弓箭手,還記得向唐軍擲出他們手中的投矛和飛斧。爆炸聲將他們嚇得亡魂大冒,耳鳴不止。濃煙和血霧,又瞬間遮擋住了他們的全部視線!

濃煙和血霧被山風迅速吹淡,爆炸聲卻依舊在群山之間反覆激蕩。突厥弓箭手們的視野快速變得清晰,前排同夥是橫七豎八的屍體,以及遍地破碎的殘肢和血肉,剎那間湧入他們每個人的眼底!

一部分弓箭手嚇得丟下手裡的武器,轉身就跑。一部分軟軟地蹲在地上,叫得聲嘶力竭。還有一部分弓箭手直接尿了褲子,身體抖若篩糠。

最後排的督戰者,包括伯克曲奇和他的親兵在內,沒有對逃命的弓箭手做任何阻攔。他們個個都毫髮無傷,卻全都兩眼僵直,兩股戰戰。

他們從沒看到過如此慘烈的場景,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應對,更不知道下一波手雷,會不會再度從天而降?!

對面的大唐碎葉營,很快就給了他們答案。

還沒等硝煙散盡,唐軍的刀盾手就丟下了盾牌,舉著橫刀從手雷炸開的豁口中,殺進了突厥人的隊伍。隨即,跨過一具具屍體,砍翻擋在路上瑟瑟發抖的突厥長矛兵和弓箭手,直奔軍陣最後的督戰隊和伯克曲奇本人!

而跟在大唐刀盾兵之後的長矛兵,則穩穩地端起長矛,像牆一樣朝前推進。將擋在路上的突厥將士,無論是獃獃發愣者還是腿軟來不及逃走者,全都用長矛挑翻,變成新的屍骸!

唐軍沒有遭到任何抵抗,兩千名突厥武士組成的右翼,在遭受了一輪手雷爆炸之後,被大唐長矛手像沸水潑雪般摧垮。死在長矛下的突厥將士數量,轉眼之間就超過了被炸死者。衝天而起的血光,令剩餘的獃獃發愣者和兩腿發軟者,迅速恢複了清醒。隨即,他們一簇接一簇轉過身,將後背交給唐軍,互相推搡著撒腿逃命,就像一群遇到虎豹的黃羊!

「不可能,不可能,我是在做噩夢,我是在做噩夢,快醒,快醒!」山坡下,親眼目睹了自家右翼在十幾個呼吸間被唐軍打崩的突厥右設且訇,忽然張開嘴巴,狠狠咬向自己的手背!

他聽說過火雷,但是,發射火雷的投石車,分明還擺在正對著他的山坡上,根本沒有推向右翼。

他知道唐軍戰鬥力強悍,但他麾下的武士,也是一等一的精銳,不該毫無還手之力。

他知道人的心神被恐懼擊垮之後,會像牛羊一般任憑對手宰割,可這種情況,以前只會出現在被突厥人征服的小部落身上,與金狼王的兒孫毫無關聯。

他知道自己派出的右翼,是試探性質,勝敗都很正常,但在不到半柱香時間被擊潰,並且逃命的機會都沒有,卻不該在現實世界中發生,更不該被他親眼看見!

手背處傳來的劇烈疼痛,令他確信,眼前正在發生的潰敗,不是惡夢,而是事實!嘴裡忽然發出一聲絕望的尖叫,他高高地舉起了橫刀,就準備親自帶著麾下弟兄去跟正在右翼屠殺突厥武士的唐軍拚命。恰恰正在此時,耳畔卻又傳來了令人心驚膽寒的戰鼓聲。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戰鼓聲伴著陽光,迅速灑滿整個山坡。

山坡上的一部分唐軍,忽然推起了火龍車,舉起盾牌,端平了長矛,快速壓向了突厥右設且訇和他身邊武士們。盔甲和兵器倒映出的日光,起伏跳躍,宛若一道道波浪。

已經涌到嗓子眼的命令,迅速被且訇自己吞了下去。將刀尖指向山坡上滾滾而來的唐軍,狠狠吸了一口氣,他啞著嗓子怒吼,「整隊,準備迎戰!不用管右翼,墨啜可汗會派人來增援咱們!」

這個決定一點錯兒都沒有。身邊只剩下兩千多突厥弟兄,他的確沒有能力,同時兼顧自己的右翼和正面。而即便他右翼的弟兄,全部被唐軍殲滅,對今天參戰的整個突厥隊伍來說,也只是極少的一部分,遠遠不到傷筋動骨的地步。

然而,命令發出之後,效果卻奇差無比。擋在正面突厥軍陣最前方的刀盾手們,竟然站不穩雙腳,紛紛踉蹌後退。緊跟著,長矛手們,也開始集體不斷向後滑動,彷彿地面上的野草,瞬間變成了光溜溜的寒冰。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還沒等突厥右設且訇派遣親信去逼迫他麾下的刀盾手和長矛兵們穩住陣腳,他麾下的弓箭手們,已經慌亂地向推下來的唐軍射出了羽箭。

隔著足足一百三十多步距離,大部分羽箭根本沒等飛到唐軍頭頂,就已經被風吹歪。小部分勉強飛到了目標上空,也是去了力道,像草棍兒一般從天上掉下來,然後被大唐健兒用橫刀或者頭盔輕鬆擋開。

順著山坡推下來的唐軍數量不多,只有區區八九百人。然而,動作卻整齊有序。半空中墜落的羽箭,根本沒對他們造成任何干擾。每一位大唐將士,只管擎著兵器,繼續大步前行。

四十幾輛火龍車,始終走在整個隊伍的最前方,包鐵的護板向左右兩側張開,就像一隻只振翅欲飛的鳳凰。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更多的羽箭,被突厥弓箭手自發地射向唐軍頭頂。依舊沒有任何建樹,只是徒勞地給唐軍經過的山坡,增加了一些羽毛做的點綴。

發現半空中落下來的羽箭綿軟無力,大唐健兒們的愈發士氣高漲。一邊繼續快速前壓,一邊在校尉和旅率們的指揮下,努力保持自家陣型的齊整。方方正正的隊伍,就像一輛隆隆作響的戰車,堅定且霸道地壓向對面突厥人的軍陣。

「穩住,穩住!唐軍還在一百步之外!」右設且訇的聲音,敲破鑼般在突厥軍陣中響起,怎麼聽都透著底兒虛。

「穩住,穩住!唐軍還在一百步之外!」傳令兵扯開嗓子不停地重複,努力將他的提醒送入每一名參戰武士的耳朵。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號角聲嗚咽,充滿了委屈。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戰鼓聲貼著地面傳來,聲聲急,聲聲令人心驚肉跳。

頂在前排的突厥刀盾兵們,對且訇命令聲和號角聲都充耳不聞。一簇接一簇,繼續踉蹌後退,踉蹌後退,並且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右翼被數百枚「火雷」直接撕碎的模樣,他們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一旦唐軍逼近到二十步之內,同樣數量的「火雷」,就可能落向他們的頭頂!

他們即便全身都包上鐵甲,也經不住數百枚火雷的狂轟濫炸。更何況,唐軍隊伍的正前方,還有四十輛他們早就領教過威力的火龍車!

受到刀盾兵的推動,突厥長矛兵的隊形也變得曲曲折折。很多長矛兵的手臂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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