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東望長安 第九章 為誰而戰

「沒想到,我碎葉軍中,居然也有一個花木蘭!」聽完任六的彙報,張潛站起身,驚詫地連連輕拍桌案,但是,臉上卻沒露出半點兒惱怒之色。

任六不知道花木蘭是什麼典故,低著頭,忐忑不安地等候發落。張潛把新訓營交給了他,他卻讓新訓營鬧出這麼大個笑話來,並且還恰恰發生在結業典禮之前。按罪論刑,他無論挨軍棍,還是被一擼到底,都不為過。

駱懷祖則見獵心喜,在旁邊笑著撫掌,「真的是女扮男裝?我就說,第一眼看上去,就覺得她跟別的新兵,精氣神兒都截然不同!用昭你別生氣,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這小妮子藏得太深,連同屋一起住的夥伴都瞞過去了。任都尉發現不了她是女兒身,也很正常。你把他交給我,我親自來教她,兩年之後……」

「我只是好奇,女扮男裝從軍,卻很長時間沒被發現這種事情,居然在碎葉出現了。」張潛看了駱懷祖一眼,笑著打斷,「至於新訓營和教導團,我又沒規定不準招募女兵?」

「你,你準備還讓她進教導團?」原本還有意給任六開脫的駱懷祖大吃一驚,瞪圓了眼睛追問,「你讓她進教導團學什麼?學完之後,你還能真的派她下去帶兵?」

「她憑本事考上的,我有啥理由不讓她進?」張潛笑了笑,低聲反問,「至於學什麼?當然跟別人一模一樣!至於帶兵,本朝好像就有過一支娘子軍,而武后當政之時,也有女人出來做官。」

「帶娘子軍的,那是高祖的女兒,並且是在立國之初,迫不得已。至於女人做官,則天大聖皇后退位之後,已經成了本朝的大忌。」擔心張潛給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煩,駱懷祖皺著眉頭提醒。

「反正大唐國法沒有禁止過女人當將軍和當官。至於大忌,沒寫進律法,我就當不知道好了!」張潛又笑了笑,雲淡風輕地揮手。

「終究男女有別。」駱懷祖勸他不住,只好放棄了培養一個女刺客的打算,悻然撇嘴。

「教導團里,單獨為她騰出一套房子,一間茅廁的事情。」在另一個時空,連女總理,女部長都在網路上見過無數次,張潛還真沒把女人從軍當成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想了想,快速補充。

無法理解張潛為何將此事看得如此簡單,駱懷祖再度低聲提醒,「你準備招進教導團這些人,可個個都是血氣方剛。萬一不小心弄出什麼醜事來……」

「師叔提醒的對,給楊成梁的房子,得改成獨門獨院。」張潛想都沒想,快速給出了解決方案,「有誰憑本事打動了楊成梁的芳心,搬進去住,我就成全他們。若是有誰敢用強,被楊成梁打死了活該。打傷了楊成梁,無論傷得如何,一律斬首示眾!」張潛又是想都沒想,順口就給出了答案。

「這,你的地盤,你說得算!」駱懷祖終於無話可說,悻然聳肩。而原本忐忑不安地等著聽候處置的任六,心中擔憂則悄悄地散了個一乾二淨。

楊成梁女扮男裝,是教頭任丙發現的。幾個任姓老兄弟,氣得火冒三丈,暗地裡慫恿他拿下楊成梁,斬首示眾,捍衛新訓營名譽。而他,當時卻留了個心眼兒,沒有照辦。現在看來,這個心眼兒留得一點兒都沒錯。真的按照任丙等人的提議做了,才會惹下大禍,弄不好,甚至得吃不了兜著走。

「楊成梁在哪?你沒把他怎麼樣吧?」果然,張潛很快就將目光轉向了他,皺著眉頭詢問。

「沒,沒有!」任六晃了晃腦袋,回答得非常肯定,「屬下只是派人將她關了起來。她自知理虧,所以也沒反抗。」

「放出來!」張潛眉頭皺得更緊,臉色也忽然變得有些陰沉,「軍規上哪一條,規定不準女子從軍了?既然沒有,咱們在送他去新訓營時,又沒問過他是男是女。理虧的就不是他。」

「是!屬下這就派人去放她出來。」任六縮了下脖子,滿臉賠笑,「剛才之所以把她關起來,是怕鬧得動靜太大,耽誤了新訓營的結業典禮。您曾經說過,今天的典禮,您會親自到場。」

「我的確會去!」張潛長出了一口氣,輕輕點頭,「你先回去,親自把楊成梁放出來,然後當眾向她道歉。如果當初抓她時,還涉及了別人,也一起放出來,道歉!如果有誰對此不滿意,讓他來找我。大唐連女皇帝都有過,女人當兵,天塌不下來!」

「是,屬下遵命!」任六心中暗叫了一聲萬幸,給張潛行了個禮,頂著一額頭亮津津的汗珠,快速離開。

還沒等他的腳步邁過門檻,張潛卻又從背後叫住了他,高聲吩咐:「還有,等會兒典禮,將楊成梁所在的那個伙,安排在最靠近觀禮台的位置。我有話,要當眾跟他們說。」

「是!」任六再度高聲答應,隨即,又滿臉為難地請示,「她,她來了月事,衣服上全是血。如果參加典禮還站在前排,恐怕不太吉利,也不……」

「你是校尉,連多發他兩身乾淨衣服的權力都沒有么?」張潛狠狠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呵斥,「至於吉利,我就不信,哪支軍隊看到了女人的月事,就全體拿不動刀槍。」

「是!屬下明白,屬下這就去辦!」任六被訓得面紅耳赤,又拱手行了禮,逃命一般跑出了鎮守使衙門。

看著他的慌慌張張的背影,張潛輕輕搖頭。

任六剛才肯定沒有完全實話實說,不用問,張潛就能猜到,此人下令將楊成梁關起來,是準備如何處置對方。而以他對張思安和逯得川等人的觀察,新訓營三團二旅一隊五伙的弟兄,肯定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楊成梁被抓走。

雙方如果起了衝突,張思安等人難免要吃虧。好在任五,任六骨子裡都不是惡毒之輩,自己一向又表現出對張思安等人的看重,應該不至於鬧出人命。

「為何要安排他們站在距離你最近的位置,莫非你還打算,當眾表彰楊成梁,易釵而弁?」駱懷祖悄悄跟上前,滿臉不安地詢問。

「那有何不可?」張潛笑了笑,目光閃閃發亮,「她一介女子,比新訓營中上千男子表現都好,為啥我就不能表彰她?碎葉鎮空有廣袤的地盤,卻沒有多少人丁。如果各族女子,都像楊成梁這般,哪怕不當兵,只是到碎葉城的作坊里幹活,都能讓各作坊的規模再翻上一倍!」

「你可想清楚了,原本朝廷那邊,就一直看你不順眼。如果因為此事,再得罪了一群清流……」

「得罪了又如何?」張潛又笑了笑,滿臉不屑,「他們還能拿唾沫淹死我?況且你先前都說過了,這裡是碎葉,我說的算!」

駱懷祖再度無言以對,只能笑著搖頭。

張潛行事,他越來越看不懂了。如果換成他,除非楊成梁是個絕世美女,否則,才不會冒著引起非議的風險,將此女放在專門用來培養將校種子的教導團中。更不會為了這樣一個素昧平生的女人,去給政敵攻擊自己的把柄。

然而,看不懂張潛的作為,卻不耽誤駱懷祖越來越覺得張潛順眼。甚至隱隱約約在心中產生了一種預感,墨家如果想要大興於世,唯一的機會,就著落在此子身上。如果錯過,絕對不會有下次。

這種預感,在他跟隨張潛走入新訓營之後,愈發強烈。短短四個月的訓練,竟然讓那些從各地收羅來的奴隸,全都脫胎換骨。無論走路,站立還是列隊而坐,一個個都胸挺背直,精神十足。

雖然還沒有經歷過戰陣,這些新丁身上缺乏百戰老兵才有的殺氣,但誰也不能否認,這是一群好兵。特別是他們橫成行,縱成列,一排排站在校閱台下之時,那股撲面而來英氣,剎那間,就讓人血脈賁張。

這只是四個月的新訓,擔任教頭的,還都是些普通家將,效果就如此明顯。若是將來把新訓營的教頭,都換成張潛親自帶出來的教導團精銳,訓練出來的新兵,將會是什麼模樣?

這隻區區三千新兵,就讓碎葉軍的實力,瞬間上漲了好幾倍。如果將來張潛帳下,能有十萬這樣的兵卒,將校又全是他親手教出來的嫡系…,接下來會怎樣?駱懷祖心臟狂跳,激動地差一點就無法自已。

因為想得太高興,他錯過了新訓營結業典禮的大部分內容。甚至張潛這個鎮守使給全體新兵訓話,他都是左耳朵聽見了聲音,瞬間就從右耳朵冒了出去。直到突然間,聽到觀禮台下歡呼聲響若雷動。

「怎麼回事?」駱懷祖楞了楞,趕緊將心神從天外的造反大業中拉回來,定神向台下看去。只見張潛已經大步走下了觀禮台,來到了張思安面前,親手將一枚純金打造的功勛牌,掛在了此人脖頸之上。

「這小子,拉攏人心,也有一手!」駱懷祖恍然大悟,笑著悄悄點頭。

金牌他見過,總計用了不到半兩金子。可這半兩金子打造的功勛牌,卻足以讓張思安心中生出「視為知己者死」的感覺。今後這輩子,哪怕前面橫著刀山火海,只要張潛一聲令下,都不會眨眼睛。

「新訓營三團二旅一隊五伙,入營之時十人,結業之時十人全都順利通過。並且出了三名全優、六名上平,伙長張思安居功至偉!」當歡呼聲稍稍平息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