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關山飛渡 第三十三章 焰火

「不要叫你的人繼續送死!」張潛將劍刃下壓,吩咐聲裡帶著明顯的顫抖。手腕稍微用力過大,立刻將郭元振的脖頸壓出了一道細細的血口子。

未受過專業訓練,無論是他,還是王翰、王之渙,都不是合格的刺客。事到臨頭,難免緊張得手腳不聽使喚。所幸,郭元振過於託大,擺「鴻門宴」算計自己人這種事情,又太上不了檯面,才讓他們三個抓住了機會,將老傢伙一舉成擒。

「不要進來,所有人不得輕舉妄動!」好個郭元振,做事絕對「光棍兒」,不待張潛吩咐第二次,就扯開嗓子,高聲吩咐。

這個決斷,救了許多人的命。

原本埋伏在大總管行轅正堂周圍,等待擲杯為號,就入內擒殺張潛的死士們,再也不用冒著被炸得粉身碎骨的風險,硬往堂內沖。剛剛從震驚中緩過神來,正準備伺機從張潛手裡奪回自家主帥的金山軍將領們,也紛紛停止了動作,手持佩劍,原地待命。

「姓張的,你把我阿爺放開!」唯獨少帥郭鴻,關心則亂,竟然不聽郭元振吩咐,提著寶劍找張潛拚命。

王翰果斷舉劍封住了他的去路,王之渙則毫不猶豫將第三枚鐵疙瘩的捻子,靠向蠟燭。張潛手中的劍刃,也再度下壓,殷紅色的血珠,立刻從沿著劍刃滾滾滑落。

「孽障,住手,你想害死老夫么?」郭元振卻顧不上呼痛,果斷再度開口,沖著自家兒子高聲斷喝,臉上肌肉抽搐,目光中的憤怒也如假包換。

「阿爺……」郭鴻激靈靈打了個冷戰,手中寶劍失去掌控,被王翰直接撩上了房頂。而後者,乾脆一不做二不休,順勢來到了他的身側,將明晃晃的劍刃壓向了他脖頸動脈。

「不要殺他!」郭元振急得大叫,不顧一切想要去救自家兒子。卻被張潛用劍柄狠狠打中了後腦,軟軟地坐倒。

「阿爺!」郭鴻悲憤地大叫,卻被王翰用寶劍逼住,無法反抗,剎那間,眼淚淌了滿臉。

「張某並非為了殺人而來!」不想逼得在場的金山軍將領鋌而走險,張潛用寶劍壓著郭元振的脖子,再度高聲強調。聲音聽起來依舊帶著顫抖,卻比先前平穩了許多,「郭總管,你應該明白。」

「住手,所有人住手!不得輕舉妄動,否則,軍法從事!」郭元振不想再多吃苦頭,果斷扯開嗓子吩咐,臉上的倨傲,卻絲毫沒有減少。

話音剛落,中軍行轅的正堂外,忽然又響起了數聲悶雷,「轟隆!」「轟!」「轟轟!」緊跟著,慘叫聲不絕於耳。

「用昭勿慌,我等在此!」沒等屋子內的金山軍上下想明白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駱懷祖已經帶著一身鮮血,快步出現在了門口。身背後,還跟著二十幾名張潛的親兵,個個外袍上都染了血,手中橫刀閃閃發亮。

「果然不出駱某所料,這老賊擺的是鴻門宴!」發現張潛已經控制住了郭元振父子,駱懷祖將手中的鐵疙瘩交給了任六,隨手扯下了身上已經被鮮血潤透了的外袍。

「少監,有人試圖將我等繳械,所以,弟兄們就跟他們拼了個魚死網破!」任五性子不像駱懷祖那樣暴烈,將抓著鐵疙瘩和橫刀的手,向張潛拱了拱,高聲解釋,「我等不得已,弟兄們戰死了三個,其餘,全在這裡。」

「控制住屋門和窗子!」張潛見此,更確定了郭元振今晚根本沒打算放自己活著離開,咬了咬牙,高聲吩咐。

「是!」任五等親兵答應著,分成六個小組,將行轅正堂的前門,後門,側窗,全部合攏。人數雖然少,殺氣卻絲毫不遜於千軍萬馬。

屋子裡,一眾少壯派將領臉色發紅,紛紛低下頭,不願再將目光與張潛相接。幾個追隨了郭元振多年的心腹愛將,則個個臉色發灰,額頭冷汗亂冒。

為了確保今晚的行動萬無一失,他們至少安排了一個旅(一百人),去解決張潛帶來的這二十幾名親兵。卻打死都想不到,四倍的兵力,竟然都沒將這些親兵拿下,反而被對方直接衝進了正堂。

「刺啦——」有人嫌棄染血的罩袍礙事,將其扯了下來,一把扔在地上。明晃晃的鐵背心立刻露了出來,在燭光的照耀下,上面的刀砍槍刺痕迹,格外醒目。

「大總管,張某跟你有仇么,你安排下鴻門宴也就罷了,居然還想將張某的親兵也斬草除根?!」將屋子裡所有人的表情,全都看在眼裡,張潛心中的緊張,迅速被憤怒取代。手中劍刃向下壓了壓,沉聲質問。

「沒有!」郭元振順勢低頭,以免被劍刃再度割傷脖頸。「但是,為了西域的戰火早日平熄,郭某必須將你關押起來,以免你繼續攪局!」

「怎麼平熄?任由娑葛奪我大唐城池,殺我大唐百姓,然後再封他一個大大的官做?」既然已經撕破了臉,張潛也就沒必要客氣了,繼續冷笑著質問,「敢情在下與周以悌,牛師獎三個,還有數萬軍民的性命,在你眼裡,全都不及一個遮孥。郭總管,你到底是大唐的總管,還是突騎施的總管?你如此體貼地替娑葛考慮,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屋子內,更多的金山軍將領把頭低了下去。然而郭元振本人,卻絲毫不覺得愧疚,又笑了笑,高聲回應,「安西四鎮本無事,周以悌逼反了娑葛,百死莫贖。而你和牛師獎,原本就不該來。來了之後,打不過遮孥,又怎麼能怪得了別人?至於老夫,為了讓西域的戰火早日平熄,老夫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所以,張某和牛師獎,周以悌,還有安西數萬軍民,在你眼裡就是代價嘍?!」怒火在張潛心中翻滾,手中的劍刃,再度微微顫抖。「如果娑葛要你去死呢,你也把自己的腦袋送給他?如果娑葛提出,安西四鎮全部歸他,他才肯向大唐稱臣,你不是不是也將疏勒拱手相送?!」

「我父子此刻性命俱在你手,你當然可以隨便說!」郭元振被問得理屈詞窮,卻不肯服軟,撇了撇嘴,悻然回應,「可是,張少監別忘了,郭某乃是朝廷冊授的金山道大總管。你今日所為,勢必禍及九族。」

這是明顯轉移話題了,張潛被氣得撇嘴而笑,聲音卻立刻又平穩了下來,「大總管是朝廷冊授,莫非張某的四品少監之職,就是假冒的么?你埋伏下死士,準備擲杯為號,殺死張某之時,就沒想到會禍及九族?!」

「哼!」發現自己的安排被人看破,郭元振也不抵賴,只管撇嘴冷哼。

張潛氣得兩眼冒火,情緒反倒越來越平穩,搖了搖頭,沉聲補充:「大總管想要殺我,卻不畏懼朝廷禍及九族,無非是仰仗手裡有兵有將,又跟長安相距數千里。在娑葛已經造反的情況下,朝廷即便對你再不滿意,也只能聽你隨便解釋,免得逼反了你,徹底失去了安西!」

「哼!」郭元振再度冷哼,對張潛的指控不屑一顧。

少帥郭鴻,卻又一次窘得面紅耳赤。緩緩低下頭,不願再看自家父親一眼。

「大總管想過沒有,如果張某今天殺了你,取而代之。朝廷為了保住安西,又該如何對待張某!」人在徹底失望之時,反倒會變得異常理智,張潛現在就是如此。用腳勾過一張矮几,他大馬金刀地坐下,刀刃繼續沿著郭元振的脖子詢問。

「弟兄們不會跟你走。你殺了我,肯定無法活著離開中軍行轅!」郭元振的臉色變了變,說話的聲音卻依舊非常平穩。

在場將領,最短都跟了他五年以上。不能說個個都願意為他去死,至少有一大半兒,願意跟他共同進退。而張潛和張潛的親兵們,再驍勇善戰,再手持秘寶,總計卻沒超過三十個。失去他這個人質,註定會被憤怒的金山軍將士們砍成肉泥。

「你確定?」張潛笑了笑,手中寶劍加大力道下壓。

「嗯!」郭元振疼得發出一聲悶哼,咬著牙用力點頭。周圍的金山軍將領們,有一半兒以上快速抬起頭,對張潛怒目而視。然而,卻有一小半兒,繼續低著頭,不做任何反應。

「大總管忘記了一件事,你麾下兒郎都是漢人!你在西域各部之間縱橫捭闔,進退自如,是因為你背靠著大唐!」強忍將將郭元振直接斬首的衝動,張潛將手輕輕抬了抬,繼續沉聲補充,「如果大唐連戰皆敗,那些酋長會給你郭元振顏面?如果靠著三寸不爛之舌就能保證兵戈不興,朝廷何必還養著數十萬府兵?」

「嗯!」郭元振懶得跟張潛辯論,繼續低聲冷哼。周圍的金山軍將領們中間,卻有更多人低下了頭,默默沉思。

張潛吐了口氣,繼續輕輕搖頭,「郭總管能坐鎮疏勒,令強敵不敢來犯。能舌戰群雄,讓敵酋任憑驅策,靠的是,你背後的大唐,靠的是,你身邊的大唐健兒!如果你背叛的大唐,張某不信,在座一眾豪傑會心甘情願跟著你走?張某今天如果殺了你,再將你跟娑葛之間的密約公之於眾,張某不信,有哪個知痴恥男兒,會提刀為你報仇?」

「胡說,我沒有,我跟娑葛之間,沒有任何密約!」郭元振終於失去了鎮定,扯開嗓子高聲反駁,「姓張的,你要殺就殺,休要血口噴人!」

「張某手裡,可是有遮孥的親筆供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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