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關山飛渡 第三十二章 墨家子弟(下)

這個打擊,對郭鴻等人來說,實在有些沉重。直到晚上的接風宴開始,他們都有些提不起精神來。

而張潛,在臨時營地里洗漱更衣過後,卻愈發顯得英俊挺拔,風流倜儻。舉手投足間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從容與豪邁,更是讓很多人自慚形穢!

同樣是二十幾歲年紀,張潛走了兩千多里路,僅憑著兩百多親兵,就擊潰了十六倍於己的突騎施人,並且將遮孥生擒活捉。而他們,卻被遮孥堵著門羞辱一個多月,都沒敢放一箭反擊!

剛才張潛不提路上的事情,不提城外突騎施人退兵的緣由。郭鴻還能拿他父親「撫民」功績,給金山軍上下遮羞。而遮孥從馬車上往下一滾,卻將遮羞布瞬間給扯了個稀爛!

「張少監初到西域,就生擒敵將,真是應了那句話,後生可畏!」與郭鴻等年輕人的反應完全不同,大唐金山道大總管郭元振,卻從頭到腳,都沒表現出任何慚愧與局促,見面寒暄過後,就笑呵呵地開始勸酒,「來,來,老夫先敬張少監一杯,祝少監威震西域,再立奇功。飲勝!」

「多謝大總管,但跟大總管以往的功績相比,在下這點兒微末功勞,真的不值得一提。」多少有些不習慣郭元振的熱情,張潛從客位的矮几後站起身,舉杯響應,「張某是晚輩,不敢讓大總管敬酒。今日先借杯中酒水,敬大總管坐鎮疏勒,令各族百姓衣食富足,安居樂業,四野兵戈不興!」

『張少監真會說話,怪不得才出仕一年多,就做到了從四品!』郭振身側,幾位追隨他多年老將互相看了看,然後暗自點頭。

而那大總管郭元振,無論資歷,職位還是出身,都遠在張潛之上。當然不會跟一個毫無根基的後起之秀沒完沒了地客氣。見張潛說得真誠,便笑著再次端起了酒盞,「兵戈不興,郭某可擔不起如此盛讚。但老夫卻期待如此,有朝一日,西域各地再無烽煙,各族百姓,皆能服從王化,安居樂業!來,為了此景的早日出現,飲勝!」

說罷,先將杯中葡萄酒幹了,然後笑呵呵地看張潛的反應。

「飲勝!」張潛旅途疲憊,原本不該喝酒。然而,卻不願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讓大夥感覺自己對郭元振不夠尊敬,因此,乾脆也舉起杯,將裡邊的葡萄釀一飲而盡。

郭元振酒量甚好,不待張潛品嘗清楚,此時的葡萄酒,與另一個時空的葡萄酒有何異同,就又笑著第二次舉盞,「西域山水險惡,地廣人稀,盜匪馬賊多如牛毛。少監赤心報國,不惜己身,只帶了區區兩百多名親兵,就輾轉三千里來到疏勒,老夫即便年輕二十歲,自問也做不到。來,老夫再敬少監,助少監早日封妻蔭子,史書留名!」

「大總管過獎了,若不是知道大總管帶著諸位將軍在疏勒坐鎮,甭說只帶兩百多名親隨,就是再多出二十倍人馬,張某也沒膽子在西域招搖。」張潛喝酒喝得有些急,但頭腦卻依舊保持著清醒,想了想,笑著回敬,「所以這第二杯酒,還是得在下來敬大總管!祝大總管出將入相,青史名標!飲勝!」

說罷,乾脆自己主動將第二盞就先喝了,然後笑著向郭元振致意。

郭元振現在是金山道大總管,正三品上都護,懷化大將軍,的的確確符合了「出將」這一條祝福。而郭元振早年又高中過進士,做過文官,也堪稱文武雙全。下一步,如果再升,至少頭上要加一個同中書門下三品頭銜,自然也算得上「入相」。

所以,張潛的祝福,剛好說到了他心裡頭,讓他老懷大慰,也舉起酒盞,將裡邊的葡萄酒喝了個乾乾淨淨。

「晚輩在長安之時,曾經代師收徒,將涇州刺史之侄郭怒,收歸家師門下。臨來西域之前,他特地趕到晚輩家,請晚輩替他向大總管敬酒。」不敢總是讓年長者先向自己敬酒,待面前葡萄酒剛剛被人倒滿,張潛就果斷舉起酒杯,笑呵呵說道:「此盞,祝前輩富貴綿長,兒孫更勝父祖!飲勝!」

「飲勝!」郭元振被說得心中好生舒坦,毫不猶豫舉起杯,將第三盞葡萄酒鯨吞虹吸。

他雖然自稱為河北郭氏子弟,但河北郭氏,卻是太原郭氏的一個分支。而郭怒則出於太原郭氏的另外一支。郭怒的父親和叔叔,都跟他是同輩,並且彼此相識。所以,細算下來,他跟張潛之間的關係並不遙遠,被對方叫一聲前輩,也是理所當然。

既然是自己人了,郭元振就不再親自勸張潛喝酒了。而是笑呵呵地,將在座的武將和文官,一一向張潛介紹。轉眼間,被介紹到的刺史、副都護,折衝都尉,果毅都尉,長史,錄事,參軍們,紛紛起身,與張潛舉杯互敬,賓主之間喝得眼花耳熱。

張潛這邊,今日特地請了王翰和王之渙相陪。二人唯恐張潛沒等說起正事,就被灌得醉如爛泥,趕緊以安西道行軍長史帳下參軍的身份,替張潛回敬。仗著年紀輕,體力好,倒也跟對方敬了一個旗鼓相當。(註:參軍職位有多種,高級將領可以私聘記室參軍。岑參就在封常清手下做過記室參軍。)

而二人又都出身於太原王氏,雖然一個是嫡枝,一個是分枝,卻也都稱得上名門子弟。因此,很快就跟郭鴻,荀立等年青將領,打成了一片。

酒到酣處,郭元振身邊掌書記荀潁達輕輕擊掌。立刻,有兩隊身穿不同顏色紗衣,金髮碧眼的女子,魚貫而入。先用生疏的動作和漢語,向在場所有人行禮問候。隨即,就面對面扭動起了身體。

大唐民風原本就開放,而西域各族的民風,比大唐還開放三倍。兩隊女子個個豐乳肥臀,長腿細腰,伴著明顯帶有波斯風格的音樂,做出各種誘人的動作,唯恐輸給對手。轉眼間,便很多年輕將領,看得面紅耳赤。

王翰和王之渙兩個,雖然都算世家子弟,見多識廣。可畢竟氣血方剛,片刻之後,呼吸聲也全都變得又粗又重。

張潛是個貨真價實的小處男,毫無男女方面的經驗,此刻反倒顯得鎮定一些,但是口乾舌燥卻在所難免。連忙將目光轉向郭元振,想請對方換一個節目助興,卻發現老將軍一手拎著酒盞,一手輕敲桌面,氣定神閑。

「呼——」剎那間意識到,郭元振是在變相給自己「下馬威」,張潛偷偷吐了一口氣,也學著老將軍的樣子,坐直了身體,手指輕輕敲打音樂的節拍,目光追隨舞姬們的身影,權當是在看一場內衣走秀!

說來也怪,當腦海中出現了另一個時空內衣模特走秀的畫面,八世紀的紗衣,立刻變醜了許多。非但顏色過於單調,樣式設計,也差了不知道多少個台階。拖累得一眾舞姬的身體,誘惑力跟著大幅降低,轉眼間,就不再令人覺得心浮氣躁。

「怪不得朝廷會選此人做牛師獎的行軍長史,此子的定力,天下少有!」將張潛的表現全都看在了眼裡,郭元振身邊的親信們,偷偷交頭接耳。

「那當然,秦墨避世千年,才派一個弟子出來!」

「酒量也不錯,少說有兩三斤下去了,居然眼神不亂!」

「可惜來得不是時候,否則,就憑他跟大總管的族侄為師兄弟,大總管也不會難為他。」

「噓,小聲——。大總管也是為了長遠計,才一忍再忍。」

「沒事,距離遠,他聽不見!」

……

正議論得熱鬧之際,卻忽然看見張潛大笑著撫掌,「好,人皆說西域女子,能歌善舞,今日一見,果不其然。難得的是,雖然二十餘人共舞,動作卻如此整齊,與節拍毫釐不差。卻不知道是何人所訓,若是用於練兵,足以視為他山之石!」

這簡直就是暴殄天物!登時,非但將郭元振的親信們,驚得兩眼發直。郭元振本人,也哭笑不得地擺手,「好了,好了,讓舞姬們都退下領賞去吧!張少監英俊多金,又前程似錦,長安城內出入,估計擲果盈車,這些西域粗鄙女子,是在難入他的法眼!」

「是!」掌書記荀潁達氣得兩眼發藍,卻不得不吩咐舞姬退下,再看向張潛目光里,充滿了羞惱。

有求於郭元振,張潛不願意得罪金山道上下任何人。謙和地向荀潁達拱了下手,笑著解釋,「荀書記勿怪,在下於長安之時,也很少欣賞歌舞。所以剛才諸胡女的舞姿美妙無雙,奈何張某是外行,根本分不出其好壞來。」

「張少監客氣了,西域乃偏僻之地,歌舞如何能跟少監在長安城中所見相比。」那荀潁達聽了,心中懊惱稍解,強笑著拱手還禮。

按照他的經驗,酒、色兩樣,乃是少年人的天敵。尋常少年男子無論報著什麼目的,帶著什麼任務而來,十幾盞葡萄酒下肚,再看上一場乳波臀浪,肯定會樂不思蜀。

而屆時,自家大總管郭元振該送酒就送酒,該以胡姬相贈就以胡姬相贈,賓主雙方,一定會相見恨晚。

當少年人把酒喝夠了,胡姬也睡了,自家大總管這邊,無論說什麼話,效果定然都成倍增加。甚至可以讓少年人徹底忘記了原來的任務和目的,心甘情願地站在金山軍這邊,一切按照郭大總管的安排行事。

而張潛,偏偏就是個例外。眼瞅著有兩三斤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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