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關山飛渡 第十七章 在路上

車輪滾滾,沿著寬闊平坦的官道駛向長安。

隊伍中央,一輛看上去絲毫不見奢華,卻加了特製減震結構的馬車內,大唐秘書少監張潛閉著眼睛,昏昏欲睡。而特地湊過來跟他同車的郭怒,卻像個見到心愛玩具的小孩子一般,將加了木托的青銅管子擺來擺去。

結構其實很簡單,在將青銅管子拿到手後一刻鐘之內,郭怒就弄清楚了這件「法寶」基本情況。跟當初大師兄用來轟飛法壇的銅炮差不多,都是一根管子,裡邊裝了黑火藥和彈丸。只不過,這次彈丸用的不是加裝了黑火藥的陶罐,而是實心鉛彈。

『管子長度七尺,管粗三寸,內徑一寸,壁厚半寸。加上木托,總重量大概有六十多斤。虧了是大師兄,否則,一般人拿起來還真得費點兒勁兒!』憑藉長時間跟隨張潛學習物理所養成的良好習慣,郭怒甚至很快就目測出了「法寶」的大致數據。但是,他卻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為何不到二兩重的鉛彈,隔著那麼老遠,還能將一名壯漢打得倒飛而起。(註:漢尺,一尺大概是22cm)

如果用繩子拉的話,將一百五六十斤的木頭拉得飛起來,至少也得四、五百斤的力氣。而參照大師兄裝火藥用的厚紙筒,每筒火藥最多也就是一兩半。一兩半火藥加二兩鉛彈,打出四五百斤的力氣,傳說中的「四兩撥千斤」,也不過如此。這背後,肯定還藏著其他秘密,而這個秘密,恐怕才是師門學問的精華所在。銅炮和銅管子,都是表象!

「大師兄,大師兄,黑火藥燃燒,會產生很多煙對吧?」輕輕拉了一下張潛的衣袖,郭怒的聲音,就像討要糖果的小孩子一般嫵媚。

「是產生大量的氣體!」對於兩位師弟的求知慾,張潛一直持鼓勵態度。在心中迅速計算了一下,睜開眼睛,笑著解答,「至少是黑火藥體積的一萬倍,瞬間將鉛彈從管子里推出去,你可以想像力氣會有多大。」(註:1g黑火藥燃燒能產生70升的氣體。)

「啊?」雖然已經將原理猜了個大概,但是,郭怒依舊被一萬這個數字,驚了個目瞪口呆。

「火炮的道理,也是一樣。同樣分量的黑火藥,管子內徑越細,產生的推力越大。前提是你的管子能承受得住!」張潛笑著從郭怒手裡接過青銅管子,用挑剔的目光看著管口,低聲點評。

太重了,管壁也做得太厚。作為實驗室產品,勉強還拿得出手。作為實戰兵器,卻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否則,打造一支火槍兵出來,光青銅管子的造價,估計就得把大唐國庫給花個底兒掉!

而郭怒,卻又被張潛的動作,給嚇了一哆嗦。趕緊將管口推歪,滿臉緊張地提醒,「大師兄,小心,黑火藥和鉛彈,都已經裝在裡邊了!」

「沒事,關鍵在這裡。」張潛笑呵呵將青銅火銃交給郭怒,俯身拉開座位下一個隱藏的暗盒,從裡邊取出一枚只有筷子頭大小的銅管。然後又示意郭怒將青銅管子豎立起來,親手將「筷子頭」,卡進了青銅管子中後部的空心凸起當中。

整個過程,郭怒都一眼不眨地看著。唯恐錯過了任何一個步驟,以至於學無所得。這種認真的態度,令張潛非常滿意,乾脆用手敲了敲帶木托的銅管兒,笑著為他講解:「我把這個,叫做拉繩火銃。與火炮的最大區別,就在於火炮需要點火,而這個,只將引火管,也就是這個筷子頭大小的東西,塞進引火孔里,然後拴上繩子,拉燃。」

說著話,他又俯身從暗盒裡取出另外一枚「引火管」,輕輕撥開,將裡邊的構造和裝填物,展示在自己的掌心。

引火管由上下兩部分管子嵌套而成,底部帶孔,頂部帶環。內部則裝了一些黑火藥、硫磺粉和玻璃粉,還有一團粗糙的銅絲,與拉環相連。

「我以前為你們講解過,摩擦生熱。」唯恐郭怒看不懂,想了想,張潛又笑著解釋:「當有人用繩子拉動拉環,就會將拉環和銅絲一起向外拔出。而銅絲在拔出時,與玻璃粉摩擦,產生的熱量足以點燃硫磺。硫磺再點燃引火管內的黑火藥,將火焰從引火孔噴入火銃,點燃銃管里所有的黑火藥!」

這個方法,用二十一世紀的眼光看起來極為笨拙,可靠性也一般。唯一好處就是實現起來簡單,不需要考慮彈簧鋼和撞針。然而,落在郭怒的眼睛裡,卻是巧奪天工。

當即,後者就將引火管的部件和填充物,從張潛手裡「搶」了過去,然後一件件反覆組裝,把玩。目光痴迷,表情陶醉,如同在把玩價值連城的奇珍異寶。

張潛見此,怕他不小心惹禍。趕緊將青銅火銃拿了起來,先快速拔出了上面的引火管,順手又將系火銃的帶子,掛在了車廂壁上。

距離長安只剩下半日路程了,如果在京畿之內,還出現數百人以上的土匪,李顯這個皇帝就當得太失敗了。所以,對他來說,這段路是整個大唐最安全的所在,甚至遠超過長安城內。

「大師兄,這個引火管,可以用在火炮上么?」郭怒的求知慾極為旺盛,將引火管反覆拆裝了三遍之後,眼巴巴地追問,「如果可以的話,火炮即便在下雨天,就也能使用了。」

「可以,只要雨別下得太大。」見對方孺子可教,張潛頓時又找到了師範生的感覺,笑了笑,鼓勵地點頭,「咱們師門的學問,魅力就在於此。只要掌握了原理,你就先動手做一個差不多的東西出來,不怕粗糙。然後再慢慢改進,不斷提高。用無到有,是個突破。從點火到拉火,也是一個突破。將來如果能想出辦法,不用這個拉火管,而是用火石和齒輪,在火銃引火孔處直接打火,則可以讓火銃的射擊速度增加數倍,甚至快過弓箭!」

「快過弓箭……」郭怒瞪圓了眼睛,機械地重複,手臂因為激動而微微戰慄。

那日站在漁船上的水匪頭目,身手恐怕不在駱懷祖之下。然而,卻被自家大師兄隔著十多步遠,一銃轟飛。如果青銅火銃發射速度可以快過弓箭,將來的人還練什麼武功啊?除非練成傳說中的劍仙,否則,再強的武功,也抵不過火銃迎面一擊。

「事關咱們的生死,所以,我今天教給你的東西,除了任琮之外,五年之內,不得外傳給第四個人知曉。」輕輕拍了拍郭怒的肩部,張潛收起笑容,鄭重吩咐。

在他看來,彈簧鋼的問題不解決,燧發槍的問世日程,就遙遙無期。而沒有燧發槍之前,青銅火銃和火炮,只能當做師兄弟三個的保命絕技,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則,被仇敵發現青銅火銃,實際上只打一次就必須重新裝彈藥。每次重新裝填時間至少需要七八個呼吸,威懾力就會大幅下降。而威懾力下降之後,那些針對師兄弟三個的陰謀,就又會接踵而來。

「我知道,大師兄放心,我懂!」郭怒也收起了笑容,鄭重點頭。

這句話,絕對不是敷衍。想當年,郭家的先人為了保住家族名下的急遞鋪,明裡暗裡不知道跟別人廝殺了多少回。而花露,吹制玻璃、水銀鏡子這些產業,哪一項的利潤會比急遞鋪子低?如果沒有壓箱底的絕活自保,師兄弟三個將六神商行做得越紅火,恐怕死期越近!

「這次白馬宗的賠償,我會拿一半兒出來補貼成賢書院,剩下的一半兒,扣除給家丁們的撫恤和賞金之外,咱們師兄弟三個平分。」不願意讓郭怒感覺壓力太大,張潛想了想,笑著補充。

「不成,不成,太多了,太多了,還是放進商行里……啊呀。」即便從小錦衣玉食,郭怒也被張潛的大手筆給嚇了一跳,連忙站起來用力擺手,結果頭一不小心撞到了車廂頂,疼得齜牙咧嘴。

「咱不能總是往商行里投入,卻看不到產出。再說,幾萬吊砸進去,商行又得擴股,太頻繁!」張潛聽了,笑著搖頭。

「那,那可是六萬吊啊。即便只分一半兒,每人也是一萬吊呢!」郭怒抱著腦袋,嘴裡發出的聲音聽不清是歡樂還是痛苦,「大師兄,不成,不成,我和三師弟倆不能拿那麼多。我們倆只拿你的一半,不,我和三師弟加起來拿你的一半,不,拿你的兩成就好!」

「讓你拿你就拿著,別啰嗦!」張潛故意把臉一板,低聲呵斥,「你如果覺得多,就自己把它捐給書院,或者我拿你們的名義去捐。」

「不捐!絕對不捐!」郭怒聞聽,立刻不敢再跟張潛客氣,手捂著自己的腦袋,用力搖頭,「書院的錢已經夠多了,不差我這點兒。我自己留著,將來買個大宅子,就在你金城坊的宅子隔壁!」

說罷,他又有點兒不相信,自己能忽然得到這麼一大筆橫財。看了看張潛的臉色,小心翼翼地提醒,「師兄,那慧缶和尚,做得了白馬宗的主么?他不是緩兵之計吧?他開始連三萬兩千畝佛田都不肯答應,後來你漲到六萬吊,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那日沒等船隻上岸,張潛就跟慧缶兩個,談妥了罷手言和的條件。白馬宗需要在一個月之內,賠償張潛六萬吊開元通寶或者等值的金銀。此外,還要交出十名參與截殺張潛的「敗類」,去衙門接受處置。而張潛這邊,只保證不再派遣任何人手,對白馬宗繼續進行報復。至於第三方實力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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