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萬家燈火 第四十五章 喋血長街(中)

「少監小心!」王毛伯一直在全神戒備,發現來者似乎不壞好意,大叫一聲,果斷策馬掄錘,將張潛擋在了自己身後。

「大師兄小心!」郭怒和任琮兩個,反應比王毛伯稍慢了半拍,也各自帶著家丁迅速結陣,將張潛四周護了個嚴絲合縫。

來人本想打張潛一個措手不及,見到此景,自知未必能討得到什麼好處,立刻陸續拉住了坐騎。隨即,隊伍緩緩分開,有一個身穿四品武官常服,長得宛若冬瓜一般的矮胖子,策馬向前,居高臨下地搖頭冷笑:「呵呵,怪不得能一夜之間,屠盡了白馬寺的和尚,果然訓練有素!墨家子弟,名不虛傳!只是,張用昭,你一言不合就滅他人滿門,又將國法至於何地?!」

張潛自打升了五品少監之後,就忙著搬家和應付神龍皇帝李顯的巡視,根本沒顧得上擴大交際圈兒。所以,一時間,竟然想不起此人姓甚名誰?正愕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之際,耳畔處,卻又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緊跟著,另外一支隊伍快速由遠及近。

只見那支隊伍,規模雖然只有二十幾人上下,排場卻十分奢華。光是不同顏色和圖案的旗子,就打了五、六面之多。隊伍中,還有數柄鍍了銀的斧鉞,高高地舉在冬日陽光下,隨著馬背的起伏,寒光跳躍閃爍。

「少國公!」郭怒喜出望外,快步迎過去,朝著隊伍當中的華服男子遙遙拱手,「少國公,怎麼把你給驚擾了,真是罪過,罪過!」

「不知道少國公駕到,我等有失遠迎,還請少國公原諒則個!」任琮也立刻放下近在咫尺的威脅不顧,側轉身,笑著向新來的隊伍行禮。

「沒想到竟然驚擾了少國公,張某慚愧,慚愧!」張潛的眼神兒沒兩位師弟好,楞了楞,終於認清了來人身份,趕緊追了過去,長揖及地。

話音剛落,新來的隊伍,已經從正中央分出一條通道。少國公段懷簡,笑呵呵策馬上前,拱手向郭怒、任琮、張潛三人還禮。

不知道有心還是無意,他的回應聲極為響亮:「三位這是哪裡話來?段某跟你們乃是莫逆之交。你們有了麻煩,段某當然理應過來照看一下,免得某些不開眼的傢伙,隨隨便便就欺負到你們頭上來!」

說著話,飛身跳下了坐騎。三步兩步走到張潛面前,雙手托住了後者胳膊,「張少監不必多禮,是段某來得晚了,讓你受了不少委屈。但是你放心,從現在起,無論哪個不長眼再想冤枉你,段某全都替你接著!」

「迴避,迴避!」不待他吩咐,他身前的親信們,就高舉著全套開國公府儀仗朝前走去,將第一批不速之客,逼得連連後退。

「多謝少國公!」知道段懷簡的舉動,已經嚴重違背了段家從不出頭的祖訓,張潛心中又湧起了一陣暖意,果斷躬身下去,再度向對方施禮。

「少監不必客氣,段某相信,你不是那心黑手狠之人!」段懷簡側身避讓,認認真真地還了個平揖。

隨即,他又轉過身,快步走向第一批不速之客,「壽昌侯,段某這廂有禮了!張少監乃是段某的朋友,不知道他什麼事情得罪您?如果事情不大的話,可否看在段某的面子上,今日先放他回家?」

「不敢,不敢,少國公千萬不要誤會。賈某今日不是來找張少監麻煩的。賈某隻是路過這裡,聽說張少監洗脫了冤屈,特地上前為他道一聲賀。」先囂張無比的矮冬瓜,忽然就變得慈眉善目,跳下馬背,連連擺手。

「原來如此,那段某就放心多了!」段懷簡笑呵呵地拉住矮冬瓜的手,像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般熱情地拖著此人,溫聲細語地商量,「此處乃是京兆府衙門,你我的隨從太多,太扎眼,容易招人非議。還是各自先走一步,好讓張少監也早點回家休息,如何?」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姓賈的矮冬瓜滿口子答應,笑得比妓院里的老鴇子還要嫵媚。

唯恐段懷簡不信自己對張潛毫無惡意,他還又專門走到了後者身前,笑嘻嘻地道了賀。然後,才又在隨從的攙扶下,艱難地重新爬上了馬背,收攏隊伍,訕訕離去。

「此人乃是壽昌縣侯賈膺福,官拜羽林中郎將,不算壞人。但是全家上下都信佛,並且習慣將家中多餘的錢財,交給和尚幫忙放貸,以求高利!」知道張潛缺乏準備,用目光押送著矮冬瓜離去之後,段懷簡立刻低聲向他介紹,「如他們這樣的人,京師當中還有不少。而曲江池白馬寺雖然小,卻借了洛陽白馬寺的名頭,所以,應該平素沒少吸引這種土財主放貸。」

抬頭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他將聲音稍稍放低,「人雖然不是你殺的,白馬寺被滅門,卻讓賈膺福這種人血本無歸。他們找不到賬本,肯定要把怒氣發泄在你的頭上。所以,這幾天,你能不進城,就千萬別進城。等啥時候找到了真兇,或者風波平息了,再露面兒也不遲。」

「多謝了!」張潛這才明白,自己為何成了矮冬瓜的仇人,哭笑不得地拱手。

「你先走,我帶著家裡的儀仗,遠遠地跟著你。咱們只算同路,免得言官找我的麻煩!」段懷簡今天雖然難得違背了一次祖訓,卻仍然保持著謹慎低調的好習慣。想了想,低聲提議。

知道對方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來幫助自己,張潛也不敢得寸進尺。又拱手向此人道了一聲謝,轉身快步走向自己的馬車。

結果,還沒等他將一隻腳邁入車廂。身背後,已經又傳來了兩聲熟悉的呼喚,「用昭兄,有驚無險,王某特地前來給你道喜了!」

「恭喜用昭兄有驚無險,平安出了京兆府衙門!哈哈,我早就知道,滅門慘案與你無關。京兆府的人眼睛再瞎,也不能硬把罪名扣到你頭上!」

「子羽,季凌,你們倆怎麼來了?」張潛又是吃驚,又是感動,停住腳步,笑著轉身拱手。

「我們兩個,一大早就聽說了你的事情,根本不信!」王翰飛身下馬,快步上前還禮,「但是,又怕你被眾口鑠金,所以,就特地去了賀世叔家裡!」

「賀世叔說,你肯定沒事兒。但是建議讓我們花點打點一下,免得你在京兆府衙門裡受苦。所以,我們就又四處去尋了一下門路。」王之渙也笑著下了坐騎,一邊走,一邊扶額慶幸,「結果,那位能幫忙的長者卻說,這事兒已經太大了,遠超過了京兆府的管轄範圍。所以,我們才又匆匆忙忙跑到這邊來打聽消息。」

「多謝二位兄弟!」雖然知道王翰和王之渙兩個,都沒能力幫到自己。但對方的這份心意,仍然讓張潛感覺眼睛發燙,偷偷抽了幾下鼻子,向二人緩緩拱手。

「張兄不必客氣!你沒事兒,比什麼都強!」王翰生性洒脫,先還了個平揖,隨即一把扯住了張潛的胳膊,「走,去你家。咱們路上訂一桌席面兒,讓夥計送過去。然後一起喝幾杯,為你洗去身上晦氣!」

「子羽兄,張兄這邊好像還有貴客!」王之渙雖然年齡小,心卻比王翰細,湊到近前,小聲提醒。

「無妨,一起走吧。少國公並那非倨傲之人!」這時候還趕著前來趟渾水的,都是自己兄弟。張潛怎麼可能厚此薄彼?連忙擺擺手,笑著發出邀請。

「那就走,你乘車,我們兄弟倆騎馬為你護駕!」王翰的家族中,出過不止一個國公,所以從不怯場。見張潛的邀請並非虛情假意,立刻笑著做出了回應。

「那張某就不客氣了!」張潛騎術一般,並且不願惹人關注,笑著向二人點頭致意,隨即,縱身跳進了車廂。

待車門關上,馬車開始緩緩向前移動,一股無法抗拒的疲憊感,立刻涌遍了他的全身。

從早晨到現在,雖然他一直有驚無險,並且最後還毫髮無傷地離開了京兆府衙門。但是,他的神經卻始終緊繃著,片刻都沒敢放鬆。

而少國公段懷簡剛才的提醒,更是讓他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

俗話說,斷人財路,等於殺人父母。白馬寺的和尚一死,不知道多少放貸求利的富貴之家,都把血本無歸的責任,歸罪在了他頭上。讓他日後肯定防不勝防。

「該死的駱懷祖,老子招你惹你了?你要如此害老子?」想到最可能的那個嫌疑犯,張潛就忍不住握緊了拳頭,低聲詛咒。「那狗屁的墨家矩子,老子根本不會跟你爭!如果不是當初撒了謊,圓不回來,老子才不稀罕這個墨家子弟的身份!」

然而,罵過之後,他腦海里,卻又迅速響起了張說的聲音:「昨夜的事情,至少有三伙來歷不明的人參與,還動用了橫刀、角弓和硬弩!」

即便硬弩是張說虛構出來詐那京兆少尹的,至少昨夜血案之中,動用了弓箭和橫刀,並且不止是駱懷祖一個人有嫌疑,還有另外兩伙勢力也參與了進來!而弓箭和橫刀,恐怕就是那兩伙人當時的武器。

眼下長安城內,雖然不少紈絝子弟,都有本事違背宵禁,在夜間四處亂竄。可有本事帶著橫刀和弓箭穿街過巷的,卻不會太多!

而這為數不多的勢力,為何要去殺白馬寺的和尚?

他們又跟張某人何怨何仇?非要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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