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來乍到 第一百零八章 我來了,我就在這裡,我將與你同在(下)

在盲人的國度里,獨眼兒便是王。

對於流水線式生產組織管理,張潛其實也僅僅知道一些皮毛。但是,這點兒皮毛,已經足夠他忽悠對流水線從沒有過概念的古人。

更何況,在努力降低風車和機井的生產成本之時,他還曾經在如何組建這兩件利器的流水線方面,很是花費過一番心思。

「風車和機井體型都甚為龐大,運輸不便。然而,其核心部件,大小卻不到整體的四分之一。所以,微臣的第一步,就是區分外圍與核心。」抓起宦官們遞來的毛筆,在一大捲兒鋪開的白紙上,粗略畫了個「風車和機井組合體」的草圖,他指著底座和外殼部分,笑著解釋。

包括皇帝李顯在內,眾人都看得似懂非懂。皺眉的皺眉,捋須的捋須,說不出一個字來回應。

「外圍的基座,機頂、四壁和支撐風車的框架,皆包給當地百姓和工匠自行建造即可,材料加上人工,每架花費不足兩吊!」早就料到大夥會如此反應,用毛筆在外圍部分打了個鉤兒,張潛又緩緩補充。

大部分人還是兩眼一抹黑,都水監主簿吳秋的眼睛,卻是瞬間一亮。長安城八水環繞,每年「都水監」需要在京畿各地修建的各種大小工程,加起來數以百計。如果能將其中一部分不需要做得太精細的器械部件,外包給地方官府和士紳,他們這些在都水監真正幹活的小芝麻官兒,便可以節省很大力氣。

而外包么,就不能隨便是個人便有資格來包,也不能成本兩吊錢,就只給對方兩吊錢。在保證質量的情況下,這裡邊能夠做文章的地方,可就多了去!

正想得開心之際,卻又聽見張潛緩緩補充:「外圍部件都包給地方之後,剩下的核心部件,就只剩下了二十七個。如果只做一套,需要兩個木工,三個鐵匠,帶著十個學徒。大概干七天左右,便可以完成。可如果做得多,比如說兩百套以上……」

「熟能生巧!我明白了,讓他們集中起來做,越到最後,做得越快!」工部主事胡楠有制器經驗,忍不住大笑著用力拍手。

四周圍,立刻有無數人對他怒目而視,嚇得他趕緊向大夥抱拳謝罪,然後快速將頭低了下去。

熟能生巧,的確可以降低人工成本。但從七天做一套,到四天做一套,節省的也只是三天的工錢和飯菜錢而已,不可能將總成本直接砍掉一半兒。

張主簿既然說得如此有信心,他肯定能拿出更為高明的辦法,而不思簡單地依靠工匠漸漸手熟。

果然,沒等大夥將目光從那工部主事胡楠身上收回來,張潛已經又提起筆,快速將二十七個核心零件,按照大小依次在紙上畫出。

一邊畫,他一邊笑著解釋:「核心部件當中,又可分為精密部件和普通部件。精密部件如齒輪,傳動輪,傳動桿這幾樣,必須由大工親手打造。而其他普通部件,如竹管,蓄水桶,牛皮墊兒等物,學徒就夠了,甚至也可以按照制式和圖形,從外邊購買。關鍵在於,同一個部件,大小精度必須一模一樣,張某稱其為標準化!」

「嗯,那是自然!」眾人的眼神陸續開始發亮,捋著鬍鬚或者沒長鬍須的下巴,輕輕點頭。

「無論精密部件,還是普通部件,如果自行打造。設定了標準之後,就必須是一個部件專門由同一組人來完成。做齒輪的,從早到晚,就做同一種齒輪。做傳動桿的,從早到晚,就做同一種傳動桿。做風車葉片的,從早到晚,就做同一種葉片。甚至其中工序,都可以繼續細化。讓做沙模的,只負責做沙模。鑄粗坯的,只負責鑄粗坯。如此,工匠和學徒的數量,需要增加三倍。而生產數量,卻可以提高十倍不止。同樣是七天,兩百套核心部件,輕鬆能夠完成。若是千套,萬套,則可以節省的時間和工錢更多!」

「啊——」有人低聲驚呼,然後從衣袖中掏出上朝用的笏板,跟宦官借了毛筆,在上面迅速記錄。也有人低頭沉思,然後兩眼之中放出咄咄精光。

此時此刻,在場大多數人,都是一些清水衙門的「技術型」芝麻官兒,他們所在的職位,買官者基本都看不上眼兒。所以,今天在場眾人的智商,基本都在及格線以上。

而張潛的講解方式,又圖文並茂。所以,幾乎沒消耗多長時間,在場大部分人,就推算出來了採用「流水線」方式,所能節省的大致成本。

如果只是打造十套八套風車和機井,流水線生產方式,只會令成本大幅增加,不可能減少分毫。而如果一口氣打造三十套以上,成本就與原來的方式,大體持平了。如果生產一百套以上,成本就能大幅降低。如果一口氣生產兩百、三百乃至五百套以上的話,成本能降低幅度,豈止是原來的五成!

「將核心部件集中起來製造,運到當地後,再按照圖紙安裝,調試。因為每個部件標準都一模一樣,萬一有部件損壞,只需要將其拆下來,換一個備用的上去即可。無須重新建造整個風車和機井。」彷彿唯恐大夥的驚喜程度還不夠大,張潛的話繼續傳來,每一句話,都令人眼神更亮一分。

「笑話,地方上哪裡來的那麼多工匠?」唯有吏部侍郎盧征明,雖然清楚地知道自己輸定了,卻拉不下臉來認錯,兀自咬著牙從雞蛋裡挑骨頭。

「縣城不夠,州府肯定有。州府不夠,都督府所在之地,肯定有!」張潛想都不想,立刻給出了答案,「事實上,張某並不建議每個縣城都找工匠製造此物,而是當地只負責修造外圍,將核心部件集中於州府和都督府所在。甚至,集中於長安、洛陽、姑蘇等水路交通方便之地。如此,才能集中百具,千具風車和機井,統一打造。由官府出資,將聖上之恩澤,廣施於天下。」

唯恐李顯捨不得從國庫中撥款,想了想,他又提筆在風車的草圖附近,畫了個磨盤。「風車的妙用,不僅僅是汲水。當洪澇與旱情緩解之後,還可以利用風車帶動磨盤,碾米碾面。若每次碾米,收費兩文,則無需一年,官府可以收回全部支出,甚至可能做到略有盈餘!」

「這……」被張潛天馬行空般的思維,弄得微微一愣,隨即,包括李顯在內,在場九成九的人眼睛裡,都露出了興奮的光芒。

的確,大唐與歷朝歷代一樣,推行重農輕商的國策。但是,大唐的皇帝李顯和在場的官員們,卻都深受國庫空虛之苦。

特別是今晚受召前來參加追朝的這批「技術型官僚」,每年為了爭取一點資金,都得忍受無數刁難。而張潛今天推出的「投資-收益」模式,無疑在他們眼前推開了一扇窗!

既然風車和機井組合,閑置之時可以替百姓磨面回收成本,那建一架風車帶動磨盤賺錢行不行?如果投資風車和磨盤可以賺錢,那朝廷以後打造其他有利於民生的器具,是否也可以採取同樣的模式?

如果每年各監各署,自己就能賺回百吊,千吊銅錢,誰還用再去戶部求爺爺告奶奶?大夥通過正經手段,就能令荷包鼓鼓,誰又何必想方設法冒險去貪污那點兒公帑?!

「秦法,這是秦法!張主簿,你拿秦法蠱惑陛下,有何居心?」就在大夥想的開心之際,盧征明的叫囂聲,又傳入了耳朵。比傻狗吠日,還要讓人厭煩十倍。

「的確,秦代製造軍械,採用過類似辦法。只是沒這麼精細罷了!」既然自稱為秦墨傳人,張潛當然在閑暇之里,對秦代歷史與傳聞,下了一些功夫。此刻聽盧征明居然拿秦法說事兒,立刻笑著坦然承認。

不理睬對方眼裡的錯愕,頓了頓,他便快速補充,「可是,書同文,車同軌,也是秦法。建造馳道連接九州,還是秦法。甚至我大唐的正從九品三十級官制,亦擺脫不了秦代官制的影子。秦法雖酷,卻並非樣樣皆是惡法。更何況,我大唐只是擇其善,去其惡!」

實在厭煩了繼續被這姓盧的糾纏,不待此人開口挑刺,他又朗聲補充道:「何為善策?張某以為,凡立國利民之策,皆為善策。哪怕其來自秦漢,亦可學之。更何況,你我腳下之地,原本就是秦土。若是因為厭惡秦國之一切,便拋棄之。大唐之都城,就應該在洛陽,而不是長安!」

「你,你……」盧征明找不出合適的話語來反駁,直氣得鬍鬚亂顫,眼前陣陣發黑。

周圍的「技術官僚」們,卻很少有人同情他。紛紛笑著替張潛錦上添花,「張主簿所獻的這個流水線製造之術,不僅僅可以應用於風車和機井,工部每年所造的各種器物,其實都可以採用此術!」

「軍器,關鍵還是軍器。若採用此術,甲胄弓弩刀矛等物,造價也可以降低一半兒!」

「非但節省成本,還可以隨時更換相同的部件兒。特別是用於車駕,每次修理,都可以節省很多時間!」

……

「嗯!」應天神龍皇帝李顯雖然是個沒主意的人,但今晚的爭論,誰輸誰贏,卻毫無懸念。所以,很高興地手捋鬍鬚,他笑著點頭:「張卿真是博學多才,胸中居然還藏著如此利國利民之奇術!甚好,甚好,最近都水監向朕彙報,京畿周圍多處秋雨淤積,而欽天監又向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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