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來乍到 第九章 辦證嗎,唐朝的

『媽的,早知道唐朝人如此刻薄,當初不如冒險跟姓任的多聊一會兒了。好歹問清楚,李隆基現在做什麼,家門口朝哪邊開!』接連幾次閉門羹吃過,還差點挨了狗咬,張潛忍不住偷偷後悔。

姓任的那伙人雖然熱情有些過了度,但迄今為止,尚未表現出任何惡意。而從積香寺開始一路走下來,張潛沿途遇到的所有人,卻都將他當做了瘟神。兩相比較,姓任的那幫傢伙,立刻變得可愛了許多。

但是剛才走得那麼瀟洒,現在回頭,張潛卻有些抹不開面子。就在他喘息著直起腰,準備繼續到下一家農戶那裡碰碰運氣的時候,耳畔忽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歹勢,歹勢……」

「我不是大師,我先前跟你說過!」張潛聽得好生煩躁,扭過頭大聲糾正,目光所及處,卻看到了任琮那滿是汗水的臉。

沒有帶那些跟班兒,任琮這次是隻身一個。也沒騎馬,略顯肥胖的雙腿,倒騰得飛快。唯恐張潛不搭理自己,一邊跑,他還一邊拚命搖晃手中的皮袋子,「歹勢,睡,睡!(大師,水,水)」

「謝謝!」有了上次經驗,張潛已經知道皮口袋裡裝的是醪糟。心中立刻湧起了幾分感動,笑著迎上前,伸手接過任琮專程送來的皮袋子,解開繩索鯨吞虹吸。

粟米釀製的醪糟,還是隱約帶著一股子餿味兒,但落在張潛嘴裡,卻比先前更為甘甜。而在他喝醪糟的時候,任琮就站在旁邊開心地看著,一對肉肉的眼泡彎成了兩隻月牙兒,彷彿自己也喝過了一般。

「這小胖子應該不是壞人!」張潛防範心比同齡人重,卻非冷血動物。見任琮跑得渾身上下直冒熱氣兒,趕緊停了下來,用手在皮袋子口處抹了抹,笑著遞了過去,「汝,也喝點兒!」

「不,不——」任琮沒太聽明白張潛的話,卻看懂了他的動作,連忙訕訕地擺手。然而,最終卻沒承受住口渴的煎熬和對方的堅持,謙讓了幾次之後,笑著接過皮口袋,嘴對嘴兒大喝特喝。

兩個剛跑完了步的青年,對付一袋子醪糟,當然毫不費力。三分鐘之後,皮口袋就徹底被清空了,張潛和任琮二人之間的關係,也被拉近了許多。

「他們呢,還有你的馬?」抬頭向四周望了望,漸起的暮色中,卻沒看到那個討厭的邋遢郎中和其餘布頭巾,張潛笑著詢問。

任琮依舊沒聽太懂,隨著他的目光向四周看了看,小心翼翼地回答,「五雷藤,菜地乃這五雷藤!(五里亭,此地乃是五里亭)」

「唉——」張潛急得連連搖頭,只好又蹲下來,用石子在地上寫道:「其他人呢,你的馬哪裡去了?」

這句話不符合唐代語法,一部分辭彙也來自唐朝之後。但是,任琮反覆琢磨了兩遍,還是勉強弄懂了他想表達的意思。訕訕笑了笑,也蹲在地上,用石子緩緩寫道:「笨,驚擾大師,遠處,跟!」

『原來在遠處跟著。』再度從任琮的話語里,感覺到了善意。張潛笑了笑,迅速糾正,「不是大師,我姓張!」

『好吧,你說不是就不是。』任琮看了張潛光禿禿的腦袋和怪異的打扮,心中暗道。手下,卻繼續筆走龍蛇,「此地,名為五里亭。朱雀門,不遠。兄可是去長安。快,城門,關閉在即!」

沒有任何標點符號,但是,他卻小心地將詞與詞之間,句子與句子之間,都拉開了不同的距離。張潛一看之下,迅速就明白了什麼意思。趕緊丟下石塊兒,起身,拱手,「長安,先走!」

「吾與兄,同路!」任琮也迅速站起身,主動邁步走到了前頭。

明知道他不可能真的跟自己同路,張潛卻無法再拒絕他的好意。只好快步跟上來,笑著點頭,「多謝任兄。」

知道他聽不懂自己的話,任琮輕輕擺擺手,隨即繼續抓緊時間趕路。然而,才走了七八步,又覺得這樣走下去,實在沒把握搶在長安城門關閉之前,將張大師送進城內。趕緊又停了下來,用石頭在地上寫道:「馬,騎?」

「不會!」張潛乾脆利落的擺手。

這個肢體語言,任琮能看得懂,無可奈何的站起身,繼續咬著牙加速前行,不一會兒,就又走得大汗淋漓。

張潛見他身胖體虛,於心不忍。乾脆停下腳步,一邊說,一邊用石子在地上寫道,「我走路,你騎馬,讓他們把馬給你送過來!」

「同,同行!」任琮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卻倔強地搖頭。

這回,他沒蹲下寫字,張潛卻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笑,主動放慢了腳步。

小胖子任琮,瞬間也發現,其實二人不用寫字,也有希望做一些簡單的交談,頓時高興得忘了疲憊。一邊走,一邊用手比劃著問道:「歹勢,張兄,傀庚?(貴庚)」

「傀庚?」張潛楞了楞,但是沒費多大力氣,就明白了「傀」,其實是「貴」,笑著回答,「二十一,不,二十二了,按照你們這裡的演算法。」

唯恐任琮聽不懂,他特地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比划了兩個二,一反一正。

任琮聽懂了,也看懂了,高興的手舞足蹈,「吾,十八。吾幼,汝長!」

這句話,張潛直接就聽明白了,於是微笑著點頭。

任琮大受鼓舞,再度比比劃劃,「吾,長安。張兄,何處?」

張潛被問得心中一痛,抬頭四下看了看,臉上又浮現了幾分惆悵,「吾,石——,不,河間。」

「河間?」任琮又楞了楞,很是懷疑,河間的口音,居然跟長安有如此大的區別?然而,他卻沒勇氣對高人表示懷疑。猶豫了一下,主動岔向了另外一個話題。

這小胖子是存了要拜師於高人門下的念頭,沒話找話,以便跟張潛將關係拉近。而張潛,也希望能通過交談,儘快學幾句唐言。所以,二人倒是不謀而合,一路上,能比劃清楚的就比劃,不能比劃清楚地就蹲下寫字,越聊,越是順暢投機。

畢竟比任琮大四歲,又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張潛在交談中,盡量迴避自己的來歷。小胖子任琮幾次詢問,都被他以「很遠」,「不便相告」等話,給含混了過去。結果,越是如此,越讓任琮感到高深莫測,崇拜得幾乎兩眼火花亂冒。

而對於自己急需要了解的知識,張潛則盡量問得簡單直接。小胖子任琮幾度被問得心生疑慮,覺得即便是高人,也不該如此缺乏常識。然而,轉念一想,這也許是高人對自己的一種考驗,便又把自己騙了過去,老老實實地有問必答,知無不言。

如此一來二去,再對照腦子裡僅剩的那些歷史知識進行猜測,張潛總算對當前的大唐,不至於兩眼一抹黑。也終於知道了,為何先前積香寺的和尚和沿途百姓們,像防賊一樣防著自己。

原來,就在不久之前,長安城內,發生了一場血案。太子李重俊忽然被麾下心腹「劫持」,帶領三百心腹,殺進了宰相武三思的府邸,將後者大卸八塊。隨即,逆賊們又「挾裹」著太子衝擊了皇宮。

只可惜,區區三百人,力量實在不夠看。結果,皇帝陛下出面一聲斷喝,三百「逆賊」就做鳥獸散。

太子李重俊,則被「少許」逆賊「挾裹」著逃到了終南山下。先是求饒,被韋後拒絕,然後幡然悔悟,懷著對父親和韋皇后的歉意,尋了個機會,自掛東南枝。

皇帝乃聖明天子,韋後也「心懷慈悲」,當然不會牽連無辜。只是在城裡稍稍懲戒了一下餘孽,順便派人到終南山接回了太子的屍體。即便如此,在「接回」太子屍體的時候,御林軍難免要和逆賊們做上一場。

結果,城裡血流的好像有點兒多。城外,則不知道多少人,就在終南山附近喪了命,血腥味道好些日子方才散去。

山腳下剛剛死了很多人,長安城的公子王孫們,自然不會再到積香寺附近觀賞秋色。山裡頭的野獸們,則被血腥味道,全給誘惑了出來。

張潛早不迷路,晚不迷路,偏偏在血腥味道剛剛散盡沒幾天,就在終南山腳迷了路,吃慣了人肉的惡狼不追他,還能追誰?

而收留逆賊餘黨,乃是滅族之罪。積香寺的和尚和附近的農戶跟他張潛一非親二非故,不將他扭送官府,已經是最大的善意了。怎麼可能還讓他進家門,好飯好菜招待?

「張兄,莫管太多!」見張潛臉色越來越凝重,小胖子任琮明知道高人不該對凡俗之事,產生如此巨大的反應,依舊非常好心地提醒。

經過先前的磕磕巴巴,張潛跟他的交流已經順暢了許多,笑了笑,輕輕點頭,「吾知。吾不管。多謝任兄提醒!」

「張兄,客氣!」任琮笑著搖頭,繼續東拉西扯。

既然長安城剛剛血流成河,這個節骨眼上趕過去,似乎就不太理智了。張潛原本還想問一問小胖子:是否知道有個叫李隆基的傢伙?眼下此人在做什麼?門下是人才濟濟,還是無人看好?然而,轉念一想自己現在這樣子,即便投奔到李隆基麾下,最大可能也是個炮灰,便又果斷選擇了放棄。

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任琮聊著,忽然間,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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