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濤不由暗自搖頭。
這高科長的小舅子，實在是不怎麼樣。
不管是人才相貌，還是智商情商啥的，都不是程建的對手。
也許正是這種心知比不上的自卑，讓他這般急不可耐地跳出來，不惜暴露自己走後門的手段，來向程建炫耀。
這樣的智商，其實是很成問題的。
一個不好，把自己的飯碗砸了不說，還有可能連帶著砸了他姐夫的飯碗。
眼下的譚大腦袋顯然想不到這些。
他現在腦袋裡除了滿滿的漿糊之外，唯一的想法就是想看到程建的氣急敗壞。
想來程建應該不會上他的當。
回過頭來，吳濤一瞧程建那面紅耳赤的樣，才發現自己也有點高看他了。
畢竟是年輕氣盛啊。而且對剛才那個叫小芳的女孩，顯然不像是表面那樣的不在乎。
「譚大腦袋，就算你走後門保住了飯碗又能怎麼樣？實話告訴你，我程建剛剛通過自己的努力，替廠子簽下了一樁大單子！有了這筆訂單，想保住工作又有何難？！」
程建底氣十足地說出這番話，臉上是帶著傲氣凜然的。
可是譚大腦袋這種人，明明就是上不了檯面的，你跟他整文的，未必能有什麼效果。
果然下一刻，譚大腦袋壓根就不信，「大單子？你當我傻啊！連我姐夫那樣的能人，都這麼久沒出過單子了。就憑你？哼哼……」
吳濤本不想摻和這倆人鬥嘴活動的。
可程建氣不過，揚了揚手裡頭剛剛簽妥的供銷合同，接著還指了指吳濤道：「不信你問這位吳先生，這合同就是和他簽的！」
這下吳濤只好配合地點了點頭，「沒錯，程同志剛剛拿下了我的單子。」
結果，譚大腦袋直接懵逼了。
他本來只是單純地來看程建吃癟的，哪想到事情會有如此的反轉？
面對這般變化，該怎麼應對，他壓根就沒想過啊。
也真是難為他了。
臉上憋得通紅，一直紅到脖子根，大腦袋變成了大豬頭。
原本以為到這裡，倆人的鬥氣差不多也該結束了。哪想到愚者千慮，必有一得，笨人也有急智的時候。
「你就算拿到了訂單又怎樣？只要我姐夫願意，這單子還不是得划到他名下！哼哼……」
這就是赤裸裸的徇私舞弊了。
可是在97年的時候，還真是有可能發生。
那年頭的腐敗，可以說爛到根子了。再加上處於下崗改制的敏感時期，這樣鋌而走險的，簡直太現實了。
無怪乎下一秒程建傻眼了。
這小夥子還是單純啊！吳濤搖搖頭，換作下單的是旁人，今天這事還真就被譚大腦袋得逞了。
程建註定是要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於是吳濤輕嘆一聲，幫了句腔道：「這單子，我只和程同志簽。換其他人來，我不考慮！」
緊接著，譚大腦袋一轉身，黑旋風一般地走了。
這傢伙總算是走了。
吳濤當即起身，打算離開了。畢竟該看得也看了，該了解的也了解了。雖說還沒有面面俱到，可這件事裡頭的深淺尺度，他算是捉摸到了。
然而程建卻猶自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眼看著他要走，心下不落定地多問了一句，「吳先生，這單子你真的決定只和我簽嗎？」
在他看來，高他一級的高科長，又是名正言順的供銷科關係，有一萬種辦法從他手裡搶走這個單子了。
甚至就算搶不走，從中破壞，也不是不可能。
到那時，他還是註定要雞飛蛋打，一場空。
這裡頭的關節，吳濤自是不難想明白。所以對於程建的反應和表現，也是不難理解。
可是即便如此，他仍舊覺得這孩子缺乏歷練，還是年輕啊。
就在吳濤剛要回答程建的時候，黑旋風，哦不，譚大腦袋又去而復返了，身後跟著急匆匆跟來的中年男子，頭髮油油的，中間已經稀疏了不少。
這中年男就是高科長了。
一進門，高科長便急不可耐地道：「小程，這單子你簽了？怎麼不跟我請示呢？萬一弄錯了，讓廠子遭受損失，造成國有資產流失怎麼辦？這責任你負得了嗎？」
一連串連珠炮式的問責，把程建給鎮住了。
也難怪，國有資產流失，百試不爽的大帽子。
剛剛起身的吳濤，此刻乾脆坐下來，不走了。他倒是有心看看，這場鬧劇，究竟能鬧到什麼地步。
就在這時，剛才和高科長侃大山的一屋子人也跟著過來了，「老高，什麼事這麼上綱上線的？」
「這小子做事不懂規矩！」高科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給程建打上個標籤。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小程……」
「說得沒錯，高科長有心栽陪你，你要懂規矩，知進退……」
一時間，矛頭紛紛轉向程建。這孩子除了百口莫辯，真正是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要不怎麼說需要歷練呢。
得，就讓自己給他做個榜樣吧。想到這裡，吳濤重重的一咳，把七嘴八舌的眾人目光吸引過來道：「高科長，別費心思了。我這單子，無論如何是不可能落到你頭上的。」
稀疏男臉色頓時陰晴不定了。
他在供銷科幹了這麼多年，還從來沒被人這般涮過臉。
如果今天不把這事擺平，今後他還怎麼混？沒法混了。
當下腆著老臉賣好道，「這位老闆，你看你誤會我了。我是擔心下面的人不懂事，給你的單子價格定高嘍，這樣你也吃虧不是？要不合同讓我看看，我想辦法給你騰出幾個點的空間，行不行？」
果然是老油條了，一出手就是絕殺，暗示可以拿回扣，抑或是調低價格。
換作是真正來訂購玻璃的大戶，沒道理會拒絕這塊即將到嘴的肥肉。
也就是說，那樣，高科長這一招就成了。
所以程建當即就是面如死灰。因為讓出幾個點的利益空間，他沒這個權利，高科長卻有。
這樣一來，單子不飛才怪。
與此同時，譚大腦袋已經開始洋洋得意了，他就知道自己姐夫能行！
「高科長，我說過，別白費心思了。」誰也沒想到吳濤依舊是油鹽不進，堅持己見。
放著到嘴的肥肉不吃，這是傻子么？抑或是他原本就是沖著程建來的？
甭管他什麼原因、什麼來頭，軟的不行，就來硬的。所以高科長當即也是一瞪眼，一臉狠色道：「信不信我把你單子攪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