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全城鞭炮聲隆隆不絕的時候，吳濤帶著老爺子，總算是踏上了回家的路。
剛才仇為民俯首聽教、絕無二話的恭敬樣子，讓吳濤彷彿想起了老爺子當年會揮斥方遒的瀟洒英姿。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誰還沒有年輕的時候呢？
不過經此一事之後，吳濤明顯感覺老爺子的精神狀態煥然一新。這也算是一舉兩得了，既解決了仇笑天的後顧之憂，又化解了老爺子的心病。
「哎喲，爺爺，時間有點晚了，耽誤家裡祭祖了。」吳濤一看錶，心裡一突道。以往老爺子最看重這些老規矩了。
不料老爺子聞言擺擺手，不以為意道：「沒關係，今天這事，算咱們祖孫倆功德一件，讓老祖宗等等，也不打緊的。」
頓了頓，老爺子又道：「小濤，爺爺這把老骨頭，也不是全無用處，是吧？」
吳濤一怔，旋即反應過來，一臉正色道：「爺爺，您作用大著呢。剛才我和蓉蓉跑了好幾趟，仇局長都不睬我們。結果您一出馬，二話沒說，搞定！」
「……這外人的事先不說了，就拿咱家來說，別看我和爸如今在外頭創下那麼大家業，可真要是沒您在家坐鎮，我們都覺得沒了主心骨，做事都提不起心勁來。」
老爺子一聽，頓時喜上眉梢，豪情萬丈地一揮手，「你們爺倆儘管去干，家裡有我！」
當晚年夜飯的時候，老爺子一高興，連吃了兩碗飯。
嚇得吳炳華和張惠蘭面面相覷，連連追問，「爸，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老爺子倆灰白眉毛一橫，「沒飯了怎地？」
「我這就給你盛……」張惠蘭連連道。大年夜的米飯都要多做，一定要剩下才行，畢竟要講究年年有餘。
年夜飯結束沒多久，仇笑天的電話便打過來了。
七尺的男兒，一向在吳濤面前要強要面子的藝術家，此刻哭得像個淚人般，連連道謝。
搞的吳濤實在聽不下去，乾脆一句話「你最應該感謝的是我爺爺」，然後把電話交給了老爺子。
結果這一交，直到倆小時之後，這通電話才堪堪結束。
臨了，仇笑天心有餘悸地反覆問道：「你爺爺真不是我爸派來的嗎？一口氣，訓了我足足兩個小時，幸虧我這頭打電話不貴，否則……」
吳濤一看自己的手機，「你大爺的，仇笑天，這電話費以後從你工資里扣！」
說完，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雖然他實際上並不在乎這千把塊錢的國際長途話費，可是這樣說，真的很爽爆了。
爆竹聲聲辭舊歲，歡聲笑語迎新年。
1997年的春節聯歡晚會，一首春天的故事，唱遍大江南北，對那位改開總設計師的一生功績，給予了最大的肯定。
當然，也是最後的肯定。
眼看著零點近了近了，吳濤的手機再度響了起來。
下屬們一個個的拜年電話，接到他手機發燙。最終掛掉的時候，村裡火光四起，鞭炮隆隆。
零點到了，1997年終於來了。
下雨了……
感受著毛毛細雨飄落頭頂，吳濤縮了縮，回了房間。
下雨卻沒有下雪，表明這個冬天不太冷，這是厄爾尼諾氣候的典型特徵。這意味著來年夏天的汛期，也將如約而至。
窗外的小雨淅淅瀝瀝，東屋裡的爐火正旺。
老爺子早乏了，已經入睡了。而小江也困成個爛泥，手裡還攥著剛買的玩具不放手。
吳炳華一把提溜起幺兒去洗漱，而張惠蘭也結束了包餃子大業，臨了收拾了滿滿一鍋盔的餃子道：「濤，給你花嬸送去。」
「好嘞。」
吳濤端著碎花藍布遮蓋下的餃子，走到花嬸家大門的時候，正迎上花嬸出來關門。
按照北江的習俗，為了迎接財神爺，家裡的大門關得越晚越好。
「濤，快進來。」花嬸撐著油紙傘，連忙替他遮住，讓進了門。
吳濤慨然走進，「花嬸，新年好！」
馨若蘭香的花嬸，不由一怔：「老闆，過年好！」
吳濤不由眉頭一挑，多少個佳節，花嬸都揮之不去那種懷念黑蛋他爸的哀怨，今時今日，似乎是有些不同了。
進到堂屋裡，黑蛋果然已經在房間里睡熟了。
而花嬸獨自在堂屋守夜，茶几上放著的卻是一沓厚厚的文件。黑蛋他爸的遺像依舊在那裡，恍然間似乎也帶著笑。
放下餃子，吳濤很是意外，「花嬸，這麼晚了，你居然還在工作？」
花嬸優雅一笑，雖然仍舊住在這舊房子里，可是舉手投足之間已經練就了涵養和氣質的一面。「反正沒事，又睡不著，乾脆想想來年的打算。」
「……如今百媚千嬌的攤子是鋪開了，可你說過，守業更比創業難。所以這事我得仔細理理，好好計畫計畫。」花嬸泡了一杯清茶，卻是上好的龍井，遞到吳濤手上。
「……以前我是不知道，現在才是明白了，當官的有錢的，並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輕鬆。居其位，謀其政，坐什麼位置，操什麼心。恐怕你這一晚上，琢磨的不比我少吧？」
聽著花嬸輕鬆恬淡的語氣，吳濤有欣慰，卻仍忍不住去問，「那麼花嬸，叔呢？」
「黑蛋他爸，我好想他。」花嬸抿了抿紅唇，像是很努力剋制的樣子，「可是他已經和過去的那個我，一起離我遠去了。這樣，是不是有點薄情？」
臨了的那句話，花嬸說出口，下意識地纖指掰扯著，心懷惴惴。
「我也說不清楚。」吳濤將對方的表現看在眼裡，但他並沒有極力去說明什麼，只是隨口道：「但我曾經看過一句話，忘卻是最好的紀念。或許你和黑蛋活得越來越有出息，才是叔最願意看到的結果。」
半晌後，花嬸直起上身，俏臉上儘是堅定之色道：「你說的對。」
「那麼跟我說說你對百媚千嬌來年的工作計畫和思路。」吳濤靠向沙發後背，轉移了話題道。
花嬸精神一振，「首先，停止擴張步伐；其次，資源統合管理，建立統一的培訓體系和財務體系，成立美容專業培訓班；第三，加強高級美容技工的橫向交流，建立合理的職業體系……」
聽著花嬸滔滔不絕的構想，吳濤真的是覺得刮目相看，這讓他不由想到一句話。
有些人，看著默默無聞，可是一朝得志，便能一飛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