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3章 情書(四)

照片里是她和韓覺第一次出遊,那時韓覺正在追求她。

說是追求,其實並不明確。因為那段時期,他總是出現在她的邊上,而她也樂於去哪都帶上他——以朋友的名義。

她和韓覺相識於某場酒宴,他幫她免去了狼狽,她當時認出了攪動一方風雲後又淡出大眾視野的韓覺,出於感謝和好奇,即便韓覺語氣極沖,她也向他搭話聊了一通。在看出對方的死志之後,還規勸了一句會痛。

她當時以為兩人不會再有什麼交集,但是之後的幾場大型酒會裡,他們頻繁相遇。

她是為了尋求演出的機會,而韓覺只是在那站著,晃來逛去,不找人交談,眼神生硬,像獵人尋求獵物般,總把人嚇跑。偶爾有像她這樣被主辦方請來活躍氣氛的女人找上他,貪圖他那還有丁點餘熱的名氣,韓覺也只會粗魯地讓對方滾開,離他遠點。

大概是第四次偶遇的時候,她終於走過去問韓覺他到底是來幹嘛的。

或許是因為韓覺還記得她,所以在跟她說話時,他的態度並不可怕,也不惡劣。韓覺說他來這裡是為了試試能不能交到朋友的,看結果好像不行。

她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時聊過的內容——他要找朋友替他收屍。錯愕的同時,又覺得有些好笑,怎麼會有人用這麼笨拙的方式交朋友,而且是為了這種理由。

她笑著對韓覺說,你之前信不過我給你收屍,那我們可以先當朋友試試,遇見這麼多次,也是一種緣分,而且我朋友多,你如果想多交幾個朋友,我可以介紹一些給你。

韓覺皺了皺眉說,我從來沒跟女人當過朋友。

她說,不要緊,我可以教你。

之後他們交換了聯繫方式,不再只是在酒會相見。

「朋友叫你出來玩,你得馬上出來。」

「朋友遇到了好事情,你要請客慶祝啊。你知道我喜歡吃什麼嗎?」

「朋友如果心情不好,你要安慰才是。快帶酒過來。」

「等下我要去見個製作人,如果我十五分鐘沒回來,你就過來接我。就靠你了。」

「我跟你說了我今天遇到的事,你也說說你的。」

「這個花花公子正在追我,我討厭他。等下我們說話的時候,你就拿著花過來。不要打人!對了,要玫瑰花。」

「朋友,我睡不著。快跟我聊天。」

「晚上聊完天要說『晚安』!」

「……」

有些事無疑超出了朋友的範疇,而她也沒有提醒,而是任由界限一點一點模糊,仍然以朋友的名義,帶著韓覺去了很多地方,教他做了很多事,帶他見了很多人。

漸漸的,像頑石有了神采,即便她不用主動叫他,韓覺也會自覺地跟著她去任何地方,擔憂她每一趟外出,在人群面前總是幫她擋下所有她不喜歡的目光。他開始事無巨細地跟她分享生活中的事情,開始問她有沒有好好吃飯。當她睡不著的時候,無論什麼時間打過去,他都會接。打完電話,必然是他等她主動掛電話……

別人問她是不是跟韓覺在一起了,而她也只是笑著去問韓覺,喂,你說呢?

韓覺也只是不知所措地笑,眼中只看得見她,除此之外再無別人。

「叮——」

手機的聲響突然打斷了翁楠希的回憶。

她拿過手機一看,預料之內的,消息來自那位喜劇藝人追求者。

【朋友,我睡不著。】他說。

翁楠希怔怔地看著這條消息。

除了工作上的事,為避免引發曖昧,她近兩年已經很少在深夜回覆異性了。但在看到消息的這一瞬間,她竟有想要回覆的念頭。

如今的她擁有了保護自己的能力和武器,已經不再需要像年輕時那樣,忍著噁心謹慎應對每一個圍到她邊上的人,她無需再惶恐地尋求一個又一個強大的人的庇護,不敢停留地向上攀爬。統統不需要了。

錢和權她都有了。因此她在尋求伴侶時的標準,變得極其簡單——只要讓她感覺到對方在愛她就行。

關於愛,翁楠希能說出好幾種定義,分別適應不同的場景,不同的程度。但回想自己的過往,她真正體驗過被愛的感覺,只有那一次。

唯一一次感受到被愛的經歷,是來自韓覺。

當她按照過去韓覺待她的標準、過去韓覺給她的感覺,去追求者行列里尋找時,卻發現無人像他。

無人像他。

去年在富士山聽了一曲《富士山下》,他叫她不要沉浸在過去,他叫她不要讓回憶變成負擔。

但悔恨的回憶怎麼可能不變成負擔。她回想過去時,心裡有多遺憾,就有多難往前走。

她能做到不去打擾他和章依曼,不和他再有交集,但她做不到拋掉回憶。

於是當一個能讓她回想起韓覺的人出現時,她就猶豫了。哪怕明知自欺欺人,她也有了一種正在重新經歷過去的感覺。彷彿只要她好好對待屏幕那端發來的消息,她就能彌補過去的遺憾。

翁楠希拿起手機,遲疑輸入消息。

打了幾個字,正猶豫著要不要發,翁遙突然敲了敲門。

翁楠希被驚嚇似的,蓋住了手機。

「姐,要不要吃水果。」翁遙在門外喊。

翁楠希說:「不用。」

「那我先睡了。你也早點休息啊,劇本的事不急,可以明天再看的。」

「知道了。」

翁楠希呼出一口氣。

觸景生情被這麼打斷了一下,心情頓時冷靜了一些。

翁楠希把手機放到一邊,收好照片,然後才拿過劇本,打算先看劇本。

吃飯的時候看了幾頁劇本。開場是個叫杜小柏的女人,參加登山時意外去世的愛人的祭日,然後到在愛人的家中,發現了一本高中畢業紀念冊。記下了紀念冊里愛人的舊址,杜小柏往這箇舊址寄了信。

收到這個信的人,的確是唐景樹,不過是個女人,和杜小柏逝去的未婚夫同名同姓。女唐景樹收到這封莫名其妙的信,半天想不出來落款的【杜小柏】是誰,糾結了一晚上,最後還是回了信。杜小柏收到信之後,就跑到了好朋友邱燁的工作室。被邱燁照例問了一大堆生活上的瑣碎問題後,杜小柏急切地說出了寄信又收到了信的事。

邱燁委屈道,我雖然晚了阿樹一步向你表白,這麼多年一直沒有表現出來,但這份感情我可是很認真的。如果你還沒接受我,我不著急,多久我都可以等的,你就是想拒絕我,也不要用這麼不科學的理由拒絕我啊。

杜小柏羞怯又慌張地解釋,說她是真的收到了阿樹的回信。她把那封寫著【我也很好,但是有些感冒。】的信紙給邱燁看,邱燁生氣地認為這是個惡作劇,說,如果是阿樹那小子的話,一定會寫讓我好好照顧你的啦,所以這絕對不是阿樹。

杜小柏卻依然把對面當成亡夫,打算用這些信件寄放思念。就算邱燁問她多久沒有出門了,要不要出去走走見見陽光,她也以要收信為由,選擇待在家裡。邱燁卻不想杜小柏被騙子欺騙,於是瞞著杜小柏寄了信過去,要求對方證明是唐景樹。幾天後,對方寄了一張身份證的複印件過來,邱燁和杜小柏才知道,收信的人不是惡作劇,而是巧合的和好友唐景樹同名同姓。

邱燁發現了真相,很高興,杜小柏卻失落至極,感覺從美夢裡強行被驚醒,對亡夫的思念無從寄託。邱燁對此並未生氣,他認真地向杜小柏表示自己的擔憂,他說自從阿樹走了之後,杜小柏沒有認識新的朋友,工作也辭去了很久,興趣和愛好丟得一乾二淨,經常發愣、健忘、一動不動,吃飯也不及時,這樣的她,真的很令人擔心。

「這個世界美好的東西還有很多,阿樹一定也希望你能夠重新獲得幸福。」這樣說著的邱燁,準備帶著杜小柏出趟遠門,按照信紙上的地址,去看看這個和阿樹同名同姓的女人……

就目前為止,翁楠希覺得《情書》還算普通。因為看過了演員名單,知道這電影的女主角一人飾兩角,跟她前年拍的那部的電影差不多路子,功效類似於做實驗里的【控制變數】,探討的是皮囊之外的東西。而裡面多半會有,替代品發現了自己是【代替品】的隱性悲劇。

她猜,這故事的核心,應該是講這個叫杜小柏探尋亡夫的過去,最終被救贖治癒的故事。但導演是拍出了《黑鏡》的韓覺,結局會怎樣也不好說。萬一杜小柏最後發現自己是替代品之後,絕望地沒能走出來,釀成悲劇,也是有可能的。

翁楠希洗澡前只看到這裡。

她往酒杯添了酒,然後翻著劇本,繼續看了下去。

……

唐景樹自從接連收到那個來自杜小柏的信之後,就一直在想這個杜小柏到底是誰,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但想了半天都沒有頭緒,只能把這當成是一場惡作劇。

對方先是關心了她的感冒,附帶了感冒藥,後來又寫了些悲春傷秋的文藝句子,突然有天,這個杜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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