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心驚又肉跳。夫妻關係妙

傍晚時候,沈放帶著姚碧君一起回了一趟沈宅。

夜涼如水,平靜得跟他如今的心緒一樣。

他那個親哥哥一心要置他於死地,他們這樣一家團聚的時候,或許有一次多次。

當晚,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胡半丁站在一邊伺候著,氣氛顯得輕鬆熱鬧。。

吃到半截時候,沈放突然想到什麼,對姚碧君說道:「碧君,我們不是給父親帶了一瓶好酒么?」

姚碧君恍然大悟,即刻放下筷子起身:「哦,是呢,我都給忘了,是杏花村,我這就去拿。」

這讓對面的沈伯年面露欣喜,咧嘴笑著:「難得你有心,有沒有酒無所謂,能在一張桌子前吃飯就行了,這才是一家人的樣兒。」

他們這個家,經過了太多的波折,曾經零零散散,而今能有這樣的局面,沈伯年想也不敢想。

沒有片刻,姚碧君拿著酒回來了,徑直走到沈伯年邊上:「父親,我這就給您開了。」

一邊胡半丁見她似乎有些艱難,忙接了過來:「少奶奶,我來吧。」

在一邊看著的沈林忙囑咐胡半丁:「讓父親少喝點。」

早些年間,他喝醉的模樣這時候恐怕兩個人都還歷歷在目。

沒想到沈柏年卻擺手回絕:「沒事,現在不喝,再老點就更喝不動了。」

蘇靜琬忙打斷他:「您幹嘛動不動就說老。」

沈柏年面目慈祥,像是已經欣然接受了這一點。

「老了就是老了,比起那些沒熬過戰爭的人,老點算什麼,起碼還活著。」

「只是活著可不行,人應該活的更好,更有尊嚴。」沈放補充著。

「當然,也必須要活的有秩序,守法則。」沈林話里更是若有深意。

看上去免不了嘴上的夾槍帶棒。

沈放一笑,酒杯在手裡把玩著,回頭瞧著沈林道:「看來大哥對有些事兒很不滿啊。」

他們兩個人明明心裡跟明鏡一樣,這事情卻不能拿到檯面上來說。

沈林掃了他一眼,語氣冷冰冰:「不是不滿,是擔心有些人做事兒會出格。」

他語氣故意假裝,像是提醒。

兄弟倆還要爭論下去,胡半丁開了酒,一面給沈柏年斟上,插嘴打斷道:「是啊,大少爺說的對,人做事不能出格,不過政府做事也不該出格啊。」

這話說的像是幫著沈放,也像是發牢騷一樣。

斟滿之後沈柏年端起酒杯,順便抬頭看了胡半丁一眼,饒有興趣:「哎,老胡這話說的好,你是不是聽到什麼了?」

胡半丁臉上有一股愁緒,微微點頭道:「是,前些天聽說在夫子廟死了個日本人,那傢伙以前是日本軍隊里的特務頭子,還在南京呆過,聽大家說他是戰犯,可沒想到咱們的政府居然請日本戰犯來當差,這叫什麼事兒。」

他說的是田中,更像是順帶著將沈林說了一嘴。

沈柏年少聞外面的事情,聽到這樣的消息還是有些詫異:「哦?還有這樣的事?」

「怎麼沒有,那小日本身份暴露了,被夫子廟的老百姓給打死了,就是我沒趕上,要不我也去打兩拳。在中國的日本人個個都該死!」

他表現激動,咬牙切齒。邊上蘇靜婉夾了口飯剛到嘴邊上,聽了這話突然身子震了一下,手裡的筷子落在了桌子上。

她面露慌張,急忙掃視了一圈眾人,發現只有姚碧君注意到了她,尷而後只尬地笑了笑,便把筷子又拿了起來。

而這事情是中統辦的,再說下去只會扯到自己身上,沈林此刻沉著臉看著胡半丁,是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的意思,道:「老胡,你話太多了。」

胡半丁自然懂他的意思,方才那張激動的臉頃刻便縮了回去,低著頭悶聲道:「是,大少爺。」

好好地氣氛被打亂了,幾個人面面相覷都有不知道應該怎麼開一個新的話茬子,沈柏年若有所思,回頭看了一眼蘇靜婉,忽然開了口:「日本人也不是都該死,他們也有普通人。」

人常說人之初性本善,好與壞相對,有壞便會有好。

「父親說的對,不過是戰爭把人改變了,我就見過很多普通的日本人到了中國就成了殺人的魔鬼。」沈放說道。

沈柏年點頭:「這是要跟日本政府清算的,包括他們那個天皇。」

「可惜,咱們的政府好像心思不在清算上。」

只是爭執的戰火一旦起來,似乎什麼話題都能鬥上幾句。

沈放說著一邊回頭看向沈林,沈林也擺頭瞧他,四目相對之時,沈林語氣冷冽嚴肅:「政府自有政府的想法,我們不用妄加評論。」

這一回沈伯年卻將他打斷:「不!一個當權的政府不能代表一切,戰爭雖然結束了,但戰爭帶來的後果不是一天兩天能消除的,沒有很好的手段只會再次引發戰爭。」

沈伯年似乎對如今的現狀看得很透,未來時局將會怎麼發展,似乎已經成了定局了。

沈林對他這話有些意外,不過眼神依舊堅定,瞧了他再回去瞧沈放,依舊有他自己的堅持:「有戰爭中國人也不會懼怕了,不管引發戰爭的是日本人還是別的什麼人。」

別的什麼人,指代之明顯,不言而喻。

聽他們爭辯著,沈伯年忽然咧嘴一笑:「不是怕,戰爭給普通老百姓帶來了什麼,你們想過沒有?美國人在日本扔了原子彈,兩個城市都被摧毀了,受苦的還是普通人。」

人老了就會變得比年輕時候柔軟很多,尤其是在上一次,他同周達元的談話之後。

「這是他們應該受的懲罰,不需要同情。」

「這我同意,對魔鬼的懲罰怎麼做都是應該的。」

沈林和沈放附議,不管怎麼說,一致對外的時候,還是可以同仇敵愾的。

「但對中國來說更重要是避免戰爭,可現在的國民政府在國內做的一切恐怕不是這樣吧。」

沈伯年聽完之後有些唏噓。

一方反對一方堅持,還有一方夾在中間保持中立,這樣的組合出不了什麼好的結果。

桌面上的氣氛變得越來越凝重,姚碧君插不上話,但是頗有眼色:「爸,咱們在家吃飯,國家的事兒就不說了吧。」

蘇靜琬忙跟著:「是啊是啊,別老說什麼打仗打仗的,咱家現在不是挺好的嘛。」

有聲音喊停,幾個人也覺得這樣聊下去不是個好法子,隨即便是安安靜靜的一頓晚飯。

飯畢之後,沈放起身穿衣,準備離開。

「爸,我和碧君先回去了。」

沈柏年點了點頭:「以後常回來。」

父子兩個相視一笑,姚碧君為沈放整理了一下衣服,兩人相攜便朝著屋外走去。

走了兩步後,沈林忽然從身後跟了上來叫住他。

「沈放。」

「怎麼?」沈放意外回頭。

沈林咽了口唾沫,低頭後又重新揚起頭來:「如果有時間,有些事兒想跟你談談,跟我來一下。」

他自己隨即上了樓去,沈放略遲疑,但最終還是跟在了他的身後。

偏廳之內,沈林立在門口把著門扇,等著沈放走了進去,他才反身將門闔上。

經了照相館的事情之後,兄弟兩個人同處一室的感覺叫沈放更加不自在,他表現玩世不恭,墊腳往桌面上一坐,接著詭譎一笑:「這麼慎重,你要跟我說什麼?」

沈林回身走到他身邊,面色鄭重:「我需要你說實話。」

語氣冷冰,眼神堅決。

「實話?好像以前我說的都是假的,你這麼問我可接不上。」

沈放絲毫不當一回事,手裡撈起一件東西隨意觀摩著,他這個哥哥這幅表情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沈林卻明顯是逼問的意思,身子湊得比以往要近了很多,語氣也變得急切起來:「夫子廟的事兒鬧的那麼大,田中是跟你見面才死的,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是見過他,不過談了幾句他的身份就暴露了,那些憤怒的老百姓我一個人攔得住么?」

沈放做出一臉的無奈來。

沈林繼續問著:「你們談了什麼?」

「沒什麼,田中那傢伙說要跟我敘敘舊。」

「就這些?」

沈放頓了頓,忽然收起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嚴肅起來:「還要我說下去?」

「你有不能說的么?」

沈放再度玩世不恭地笑了:「你非讓我說田中拿個假文件試探我是么?我還沒因為這個跟你們中統算賬呢。」

他自己憋著不問,這會兒反倒沈林非要自己提。

沈林依舊嚴肅:「也許是你隱瞞的事情太多了。」

以前在老虎橋監獄裡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的態度,現在又來。

沈放目光凝視著他好一陣子,繼而緩緩說道:「如果我說,任何時候我的回答都是一樣的,你還要懷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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