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四節 碩鼠

為了保密,撒克遜軍方在峽谷兩端以巨石填塞路口,將其封閉。

按照拉傑什提供的情報,囚牛率領騎兵部隊炸開北面的封道石,領軍進入峽谷。路雖然不好走,但就北方戰馬的耐力和敏捷來看倒也不算什麼,何況「聖殿傭兵團」提前派人沿著峽谷兩端的高處往南進發,沒有發現任何埋伏。

暴齒沒有急於進攻。他下令士兵們按照所在的編製分隊休息。工兵在隱蔽位置架設炮位,就近收集木柴之類的燃料,熬了些肉湯,讓士兵們就著乾糧吃了一頓。

布拉克巴恩侯爵昨晚就下達了進駐戰壕的命令。這樣做是有依據的:昨天中午視察兼發放午餐,他在工地上看到了壕溝已經初具規模,雖然深度不夠,但就長度和寬度而言已夠用。

倫敦城很大,因為沒有城牆導致外圍民居繁雜,無論從城市內外繞行一周都得花費大量時間。在布拉克巴恩侯爵看來,防禦工事最要的部分就是北面,因此昨天的視察也以城市北線為主。

他只有一個人,分身乏術。東面、西面和南面的防禦工程監管只能交給下面的人負責。

就在布拉克巴恩侯爵發布一道道作戰命令,整個王國軍部被緊張空氣籠罩的時候,臉色鐵青的財政大臣大步走進侯爵辦公室,怒視著正圍在地圖旁邊的布拉克巴恩與一干高級軍官。

「這就是你所謂的公平?」勞倫特怒不可遏,將手中一塊染血的臟布狠狠摔在桌上。

作戰計畫已經下發,該下達的命令也已經完成。侯爵對財政大臣的做法感到不解,他皺起眉頭揮了揮手,示意軍官們下去,按照指令行事。等到關上門,房間里只剩下兩個人,侯爵才認真地問:「出什麼事了?」

財政大臣眼裡充斥著少許血絲,他抬手指著侯爵,低聲咆哮:「你答應過給他們一頓豐盛的午餐,以這個沖抵強制勞動的報酬。你……你這個騙子。我實在太天真了,居然相信了你的謊言。」

布拉克巴恩侯爵怔住了,臉色隨即變得很難看:「把話說清楚,到底怎麼了?」

勞倫特發出怒吼:「接著裝,別告訴我你什麼都不知道。」

「我根本不明白你到底在說什麼。」侯爵也發怒了:「我從昨天一直忙到現在,巨人先鋒軍來得太快了,昨天下午斥候就傳來消息,我一直呆在這裡安排作戰計畫……你到底想說什麼?」

財政大臣心中怒意消退了一部分,他眼中仍有懷疑:「你真不知道?」

「說吧,到底怎麼回事?」布拉克巴恩侯爵心中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你手下的人剋扣糧食。」財政大臣把自己了解到的情況一股腦說出來,咬牙切齒:「白麵包換成了黑麵包,黃油減扣了一半,雞蛋扣下了三分之二,不足的部分他們用白菜和洋蔥沖抵。最後是熏肉和香腸……直接被他們吞了沒有下發,湯里只有幾根沒肉的骨頭。」

布拉克巴恩侯爵臉上全是震驚的神情:「你說什麼?這……這是真的?」

「問問你手下的軍需官吧!他們很清楚自己幹了些什麼。」勞倫特眼中閃爍著憎惡,視線隨之轉移到桌上那塊染血的臟布上:「舉報者被他們殺了,我是從別的渠道知道這個消息……事實上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昨天晚上在平民區已經鬧開,很多人對北線得到特殊供應這件事感到不滿,我估計柯莫伯爵很快就會過來找你,他跟我一樣,說的都是同一件事。」

布拉克巴恩侯爵感到眼前一陣發黑,倒退了兩步重重跌坐在椅子上。

身為王國軍事大臣,他很清楚「賞罰不公」會導致什麼樣的後果。如果換在平時,自己有很多方法可以把事情壓下去。然而現在不同,城外有好幾萬驍勇善戰的北方巨人正在虎視眈眈,隨時可能發起進攻。

「……查!」侯爵從牙縫裡惡狠狠擠出後面的話:「必須嚴加懲處這些膽敢貪污軍用物資的混蛋!」

「懲處?」財政大臣緩緩搖頭,神情變得有些悲哀,他抬起頭看著侯爵,目光很是複雜:「現在說這種話,還有意義嗎?」

「現在是特殊時期,事情傳得很快。那些在你監督下得到整份午餐的人很高興,也很滿足。他們昨天回去以後一直在議論這件事,在平民當中很快傳開。白麵包和黑麵包的區別太大了,幾乎所有人都在議論。」

布拉克巴恩侯爵感覺一陣疲憊襲來,以至於自己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不得不用雙手撐在椅子上,勉強保持坐直上身的姿勢。

他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分配不公會出大問題。如果在平時也就罷了,大不了讓警察總部派人維持秩序,強行把事情壓下去。然而現在不同,北方巨人的軍隊就在城外,自己帶著缺少武器的軍隊贏面極小,如果得不到來自城內民眾的支持,所謂「首都保衛戰」根本打不下去,與其留在這裡白白損耗兵力,還不如趁著現在早早離開。

這僅僅只是在腦海中一晃而過的想法。

「我給你一個中隊,這件事就由你負責。」布拉克巴恩侯爵很快理清思路,他眼睛裡釋放出兇狠的目光:「該抓就抓,該殺就殺,我需要一個安全穩固的後方,不能再出岔子了。」

財政大臣臉上的憂色隨著侯爵這些話略微變緩。他下意識……也可以說是遲疑著點點頭,心中同時夾雜著欣慰與擔憂。前者是因為侯爵的態度和處理方式與從前一樣,這讓勞倫特看到了希望;後者來源於他自己的一些想法。

「……巴克,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思考了幾秒鐘,財政大臣叫出了久違的老友昵稱:「如果只是普通的貪墨物資,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問題是……王室的人也牽涉其中。」

「誰?」布拉克巴恩直截了當地問。

「魏默森公爵的兒子。」勞倫特認真地說:「我查過,很多事情與他有關聯,我懷疑這一切都是他在背後主導。」

布拉克巴恩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魏默森公爵是國王喬治的叔叔,是一個為人謹慎,名聲極好的貴族。

無數事例早已證明,一個好人不一定會有一個好兒子。這句話放在魏默森公爵身上再合適不過。儘管老公爵品格高尚受人尊敬,可他的兒子……尤其是長子,根本就是一個無惡不作的傢伙。劣跡斑斑,幾乎所有人間的罪惡他都有參與,以至於人們根本不願意提及這傢伙的名字,都是用「那個混蛋」或者「公爵之子」作為代稱。

魏默森公爵已經老了,連路都走不動,沒幾年活頭。但不可否認他年輕的時候為了撒克遜王國立下汗馬功勞,做出了卓越貢獻。看在這位可敬老人的份上,國王喬治在重臣之間下了一道「私人命令」:在魏默森公爵去世前,誰都不準動他的兒子。無論清算還是追責,一切都等到老人死後再說。

王國警察總監柯莫伯爵之所以滿腹牢騷,對首都和王國局勢感到悲哀,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來自「那個混蛋」。事實上,以魏默森公爵之子為代表的貴族犯罪群體越來越龐大,他們認為這個國家之所以能有現在,都是因為自己的祖先在戰場上立過功,受過傷。這些年輕的勛貴之後橫行無忌,相互照應,覬覦朝堂之上的高位,更對國王身邊重臣把持的局面感到不滿。

遙遠的撒克遜上古時代有一句諺語:漁夫的兒子會駕船,將軍的兒子會騎馬。這與古老中國「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有異曲同工之妙。

公爵之子當然不是貧民窟里的小流氓,在暴力思維與陰謀詭計方面有著層次與見識產生的顯著區別。

一個貴族,尤其是一個有著良好家世的貴族,就算再沒有眼光,再邪惡,再霸道,也不會在關鍵時候做出自毀根基的無腦行為。

退一步,就算他是個十惡不赦的瘋子,他身邊也有其他人會審時度勢,將其制止。

財政大臣一句簡單的提醒,使布拉克巴恩侯爵瞬間想到了很多。他感覺後背上一陣冰涼,冷汗浸透了穿在皮質鎧甲裡面的襯衫:「……你的意思是,他們有其它想法?」

「他們」指的是以公爵之子為首的那些人。

勞倫特沒有直接給出準確答覆。他舔了舔發乾的嘴唇,猶豫道:「他們不喜歡你,也不喜歡我。他們一直認為我們把持著王國軍權和財權。即便是聖主也不可能猜透每個人心中所想,我只能按照正常邏輯分析:他們想藉助這次戰爭達成一直想要的目的,把我們弄下來。」

就在兩個人默默無語陷入思考的時候,忽然聽到遠處從傳來帶有輕微震動的悶響。

隨即,房門從外面推開,身穿皮甲和制服的副官跑了進來,他向侯爵行了個禮,帶著臉上的焦急,氣喘吁吁地說:「報告,北方巨人開炮了。」

……

暴齒將炮隊分為兩組,第一階段炮擊主要目標是位於倫敦城外的塔樓。這些警戒塔年久失修,雖然在布拉克巴恩侯爵的命令下加緊修造,卻終究擋不住威力十足的炮彈。在炮兵觀察員的引導下,三輪齊射過後,北面方向通往倫敦城的外圍陣地上,已經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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