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五節 關於路

山高險峻,複雜的地形增加了道路修造難度,雖然有硝化甘油幫助,從前年至今,仍然因為各種事故導致數十人死亡。

年幼的孩子對此無法理解:「父親,為什麼一定要修路?」

天浩覺得有必要給兒子好好上一課。

「強大的基礎在於物質。你去過磐石寨,應該知道寨子周邊具體都有些什麼資源可供利用。木材、泥炭、礦石、海產品……有了這些,就能讓寨子里的人吃飽,進而生產出更多的東西與其它部族交換,得到我們需要,卻在那個時候無法大規模生產的布匹和棉花。這就是最基礎的資源生產利用。」

「讓我們把目標放大到磐石城。這是一座規模龐大的城市,多達幾十萬的人口需要更多資源。磐石寨周邊的產出已經無法滿足,這時候該怎麼辦?就必須朝著更遠的方向拓展,開墾荒地,去更遠的山上砍伐木材,建造大船去深海捕魚,挖掘泥炭的礦工數量也要增加。」

囚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懂了。只有這樣才能滿足更多人的日常消耗。」

天浩給了兒子一個鼓勵的眼神:「繼續把目光放遠,領地的規模比以前更大了。雷角城、新京、連都、斷角城、白鹿城……人口更多,需要的資源加倍。但各個城市可利用與產出的資源數量不等,有些多,有些少。比如磐石城和連都距離海邊很近,有著漁業優勢。位於內陸的斷角城和雷角城就不行。這樣一來,如果兩地之間沒有道路連接,生活在內陸的人就吃不到魚,這裡生產的布料也很運不出去。」

「道路修建是極為重要的基礎建設,這關係到族群內部的每一個人。偏遠地區就意味著落後,他們無法得到更多,也無法與外界交流。族群想要強大,就必須把這種福利擴大到每個人身上。」

囚牛用好奇的眼睛看著父親:「您確定?」

「我確定!」天浩鄭重地點點頭:「在歷史上,曾經有過一個偉大的國家,在最艱難的時候,建造出連通著相當於今天大半個北方大陸的密集道路網。『川藏公路』,這個名字對你來說很陌生,但它的確存在過。整整十一萬人為此努力,平均每公里就有七個人為它獻出生命。從開始修建到正式開通,前前後後付出了兩千多人的代價。」

「他們用鮮血和生命換來了兩大區域之間的連通。當時築路工人使用的工具我們現在一樣,鋼釺、鐵鎚、炸藥……原始又簡單,就是這樣一點一點平整道路,最終彙集為令人矚目的輝煌。」

一些從未有過的東西在囚牛心中滾動著:「他們都是些值得敬佩的人。」

「他們是那個時代最偉大的人。」天浩的思緒在感慨中飛揚:「他們以自己的汗水和生命堆砌成堅實基礎,後人得以踩在他們的身體上建設國家,強大又富足,令整個世界為之矚目。」

囚牛有些疑惑:「父親,我從未在泥模板和書上看過這些。」

「有些知識無法在書上找到,至少現在是這樣。」天浩微笑著抬手指了一下自己的額頭:「你得學會思考。記住,我們不能因為困難就放棄任何一個偏遠地區,不能因為種種理由放棄自己的族人。道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只有連通才能讓加快信息傳遞速度,讓不同地區之間的物質交換成為可能。更多的行巫者和祭司才能前往遠方,讓蒙昧的人接受教育,讓他們享受來自遠方的美食,穿上棉花紡織的衣裳。」

「提高他們的生活水準?」這是囚牛經常從天浩口中聽到的一句話。

「正確,加十分!」天浩笑著摸了一下兒子的頭:「只有富足的生活才能令人產生幸福感。我們要超過南方白人,讓所有族人過上前所未有的好日子。讓他們吃飽穿暖,這樣才能得到更多的,發自內心的擁護。」

「我對他們好,他們就會對我好。」這是囚牛的心得體會。

天浩笑著走過去,彎腰把兒子抱起來,親昵地在他額前吻了一下。

誰也不希望自己的後代變成廢物。無論富二代還是官二代,只要精明強幹,能力卓著,能夠真正做出成績,就能抵消外界強加在他們身上的一切負面評價。

按照野蠻人的觀點,囚牛是雷角部的大王子。

他很聽話,骨子裡流動著遺傳基因,父子之間有時候甚至可以做到心意相通。天浩對此很滿意,隨著這孩子逐漸長大,很多事情都可以交給他來處理,在實踐中學習如何管理族群,處理政務。

如果他極其逆反,難以教誨,聽不進旁人的勸阻,天浩的處理方法其實也很簡單。

殺了他,再生一個。

在這個問題上,沒得商量。

囚牛張開稚嫩的雙臂擁抱父親,他很喜歡這種親密的關愛方式。只是父子之間相聚的機會很少,他每一次都很珍惜。

秋日陽光從窗外射進,照在他們身上,在燦爛的金黃色與光環之間,形成一幅美麗的畫卷。

房間外面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打斷了這難得的溫馨。幾秒鐘後,一名精幹的衛兵出現在門口,他單膝下跪,雙手舉過頭頂,呈上一份加蓋有大國師專用火漆印的信件,大聲報告:「啟稟殿下,這是黑角城送來的急件。」

天浩放下兒子,走過去,從衛兵手裡接過信,拆開,神色頓時變得嚴肅起來。

「傳令:召集衛隊,雷牛部全領立刻進入戰備狀態。各軍團主要作戰部隊立刻回歸建制,沒有我的命令,不得輕舉妄動。」

他長長呼出一口濁氣,語音比剛才更加沉悶:「傳令給廖秋,立刻集結三千重步兵,隨本王一同前往黑角城。」

……

牛族領地,首都,黑角城。

牛艷芳提著一個精緻的陶罐,邁著緩慢且不發聲的步伐,輕輕走進會客室,看到了坐在辦公桌後面的大國師。

巫彭雙眼微閉,右手扶著額頭,斜著身體坐在椅子上,顯得很疲憊。

牛艷芳把陶罐放在桌上,落下去的響動驚醒了巫彭。他猛然睜開眼,看到站在面前的牛艷芳,有些意外,思緒很快恢複正常,擠出一個勉強的笑:「你來了……坐吧……」

之前就收到衛兵通穿,說是王女請求面見,只是巫彭這幾天過於勞累,在短暫的等待時間假寐了片刻。

牛艷芳今天的穿著較為素淡,與平時濃妝艷抹的樣子判若兩人。她在椅子上坐下,把陶罐往前推了推,輕聲笑道:「大國師,我親手熬了些肉湯,還加了些人蔘,您趁熱喝了吧!」

巫彭「唔」了一聲,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窗戶,現在正是下午,他把視線收回,不置可否地問:「找我有什麼事嗎?」

牛艷芳臉上的笑意淡去,一股哀怨的愁容取而代之:「大哥和二哥都死了,大國師……現在該怎麼辦?」

巫彭看了她一眼,疑惑地問:「什麼怎麼辦?」

「咱們牛族該怎麼辦?」牛艷芳嘆了口氣:「我承認,那天的確是我去二哥府上邀請他赴宴,可我怎麼也沒想到大哥會在菜里下毒,把二哥殺死。」

「下毒?」巫彭敏銳地抓住她話里的關鍵詞:「你之前不是告訴我,阿方是因為吃了毒蘑菇才死的嗎?」

「是啊!大哥用有毒的蘑菇燉肉,故意端給二哥吃。」牛艷芳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她努力控制情緒,使自己看起來顯得自然:「這是一碼事。」

巫彭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他臉上流露出一絲悲意:「我原本很看好阿方即位,各分部族長也是同樣的意思,沒想到會出這種事。咱們牛族……真正是多災多難啊……」

牛艷芳仔細觀察著巫彭的情緒變化,她一邊勸解,一邊試探:「請大國師節哀。我們誰也不希望這樣,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總得拿出解決的辦法。」

「……是啊……」巫彭面色惆悵。

「父王在位的時候經常說一句話:國不可一日無君。」牛艷芳眼睛裡閃動著異樣光彩,緩緩地說:「大國師,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們得儘快選出新王。」

悲傷與疲倦同時夾攻巫彭,他完全沒有注意到牛艷芳語氣和言辭上的變化。搖搖頭,苦笑著說:「談何容易……現在不比從前,阿戰和阿方都不在了,先王一脈已經沒有合法繼承人。至於新王……按照牛族的法律,恐怕只能從各分部的族長當中進行選擇。」

這的確是一件令人頭疼的事。

巫彭很精明,之前牛偉戰身死的時候,他就想到後續可能產生的一系列問題,當即派人前往各個分部,命令族長齊聚黑角城議事。其目的,就是為了從中選出新的牛族之王。

這是祖先定下來的規矩,也是整個牛族所有分部共同遵守的傳承。

然而,從各部落族長中間產生新王,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

至於王室……

想到這裡,巫彭渾濁的眼眸深處透出一絲悲哀,深重又凄涼。

他與先王是至交,曾在神靈面前發下血誓,永遠忠誠,永遠守護王族血裔,永遠照看這個族群。

巫彭很重情義,他知道牛偉戰毫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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