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三節 角鬥士

比如:讓所有人都覺得我是一個善良的貴族。

「殺光所有不聽話的傢伙,剩下的都很老實」這種理論在貴族圈裡很有市場。但博斯維爾侯爵知道這樣做要付出很大代價。光是維持軍隊和武裝力量,相關開支就不是一個小數目,而且那些「不聽話傢伙」其實是自己的領民。換句話說,就算他們不喜歡自己這個領主,怨聲載道,甚至沒人的時候還會沖著地上吐唾沫,惡狠狠罵幾句……可歸根結底,稅務官和士兵上門的時候,他們還得老老實實掏空錢袋,從倉庫里拿出穀物、乳酪、果乾、腌肉和酒,依照自己定下的規矩,依法納稅。

只要能得到實實在在的好處,能從下面把稅收上來,被罵幾句其實沒什麼大不了。

說到底,就是一個邏輯思維轉換的問題。

在「殺人」和「收稅」這兩件截然對立的事情上,博斯維爾侯爵選擇了後者。

只要是腦子正常的人都不喜歡被罵。

侯爵對此很頭疼。

因此,在「殺人滅口」和「討好民眾」這道選擇題面前,他同樣選擇了後者。

他將自己的壽辰定為讓克郡的節日。

這一天,在家族經營的主要城市讓克(與郡同名),侯爵花費大筆金錢營造出歡樂的氣氛,用顏色鮮艷的布料和彩帶裝點各種建築物,所有牆壁都被粉刷一新,同時還要舉行各種歡慶活動。

競技場三樓的豪華包廂里,透過側面被布幔半掩的空格,伊麗莎白看到老邁的博斯維爾侯爵在一群衛兵和親族簇擁下,走進隔壁包廂。她連忙從座位上站起,連同身邊的貝爾托尼琪,兩人同時以雙手拉住各自裙邊,彎腰屈膝,以標準的宮廷禮節,向侯爵行了一禮。

侯爵微微一笑,抬起右手,向伊麗莎白示意。

他很喜歡這個年輕的女孩。

不要誤會,是老人對年輕人很不錯的印象,而不是男女之間容易聯想到親密接觸的那種喜歡。

艾爾普索女伯爵是新近崛起的貴族。她有著一頭漂亮的金髮,婀娜多姿,就連見多識廣的博斯維爾老侯爵也認為她的身材近乎完美,穿在她身上淡藍色的長裙與其很配,款式簡單,裝飾只是別在腰上的一條銀鏈。

關鍵在於布料,極美的真絲質地,手指觸摸上去有種妙不可言的滑膩,一切都表明這條長裙並不便宜。

看著側面包廂里那個行禮之後回到椅子上坐下的美麗身影,老侯爵讚許地點點頭,他一向認為穿衣服必須看人,如果換個身段肥胖的妞,穿上那條藍色長裙簡直就是個笑話。暫且不說能不能裝進去,光是腰腹之間被撐開撐滿的一層層堆積脂肪,想想都令人感到惡寒。

枯瘦的左手插進衣服口袋,觸摸著裝在衣袋裡的鑽石,老侯爵會心地笑了——艾爾普索女伯爵很懂事,有著超越她年輕外表的過人見識。她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非常珍貴,光是這顆寶石,就值兩千金鎊。

她提出的要求並不過分,合情合理:希望從侯爵這裡得到一張貿易許可證,把艾爾普索家族的生意擴展到讓克郡。

她經營的貨品項目非常豐富——潔白的砂糖、柔軟的毛皮、新鮮的魚和肉類、名貴的花草、款式新穎的服裝……對了,還有一種價格昂貴,但有著很強提神效果的白色粉末。

在侯爵看來,與其說伊麗莎白是一位貴族,不如說是一個商人。

只要能給自己帶來稅收,侯爵對她就沒有惡感。

但他仍然小心謹慎觀察著這個女人。

嚴格來說,伊麗莎白不算特別漂亮。博斯維爾侯爵閱歷豐富,美女見得多了,卻從未見過像伊麗莎白這樣能保持曼妙身材,在飲食方面嚴格控制的女貴族。詩歌作品都在稱讚女性的容貌,卻很少有人知道真正的美貌來自身材。就算一頭母豬長著絕世容顏,又有多少男人會主動趴下去舔它的屁股?

就算與國王后宮裡那些佳麗相比,艾爾普索女伯爵仍能算得上是一個美人兒!

這就是老侯爵給她下的定義。

更重要的是,她對自己的家族沒有覬覦之心。

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攀上博斯維爾侯爵的關係。就算伊麗莎白有錢,隨隨便便就能送出價值上千金鎊的鑽石禮物,老侯爵也不會隨便接見陌生人。

她很聰明,找到了貝爾托尼琪。

那是侯爵的第七個女兒,也是年齡最小,排名最末的家族順位繼承人。

如果伊麗莎白首先找到自己的兒子,老侯爵根本不會答應她的任何要求。那意味著雙方很難,甚至無法形成單純的商業合作關係,極有可能伊麗莎白想要的就是爵位本身。美貌,加上財富,在男人面前是威力巨大的組合武器,沒幾個人能抵擋這種誘惑。

貝爾托尼琪就不同,伊麗莎白最多只會與她成為密友,這讓老侯爵徹底放了心。

這時,號角齊鳴,整個競技場響起無數歡呼,喧嘩的人群紛紛從看台上站起來,朝著正前方巨大的圓形場地投擲花瓣和紙質綵球。

角鬥士入場了。

在「取悅民眾」方面,博斯維爾侯爵很是花了一番心思。

奴隸角斗分為不同類型,其中最普通的是白人。奴隸來源廣泛,破產者、輸光的賭徒、罪犯……歌劇是如此高雅,貴族並不認為平民有能力或有資格欣賞,血腥的真人角斗更適合他們,反正人類的數量實在太多,既然無法在戰爭中消耗,就必須以合理、合法的借口讓他們死去,同時給活著的人帶來樂趣。

雜色皮膚角鬥士的價錢比白人更高,主要是因為數量少,捕獲困難。黑色與棕色人種大多生活在海外,大陸南方盡頭也有,那些地方不是常年嚴寒就是難以到達,只有成規模的捕奴隊才有收穫。這些雜色人種體魄強健,一個比一個能打,每當他們出現在角斗場上,總能引起觀眾歡呼。

最高級的角鬥士來自大陸北方,也就是鎖龍關以北。他們是真正的巨人,有著漂亮的黃色皮膚,強悍程度堪比野獸。他們很值錢,一個健壯的巨人奴隸相當於一整隊(十個以上,視具體情況分級)的雜色奴隸。沒人能聽懂他們的語言,這些傢伙很難管束,但必須承認,他們是世界上最優秀的戰士,悍不畏死。

四名野蠻人,二對二。

他們配備了短劍和圓盾,這是角鬥士的基礎型武裝。

左臂上的烙印表明他們曾是戰士,隸屬於鎖龍關衛戍部隊,在戰爭中被俘,淪落到這般境地。

看台上的觀眾正趨於瘋狂,無數聲音聚合成音響風暴,不外乎是要求立刻開始角斗,讓自己下注的一方贏取勝利。

「這幫該死的混蛋,他們為什麼就不能想想是誰給他們帶來了快樂?碼的……明明是我付的錢。如果不是我從黑心的角鬥士商人那裡把這些巨人買回來,他們能看到這麼精彩的角斗嗎?」

博斯維爾侯爵皺著眉,低聲嘟囔,他在嘆息中發出抱怨,熱鬧喧嘩的環境讓他感覺自己仍是被民眾擁戴的對象,從某種意義上緩解了不滿。老頭撇了撇嘴,坐在旁邊的長子會意地點點頭,做了個手勢,侍衛隊長隨即舉起握在手中的長槍,發出信號,看台斜對面的衛兵舉起重鎚,用力敲響巨大的鑼。

角斗開始了。

短劍插進了肚子,盾牌砸飛了對手的眼球,牙齒咬住別人的肩膀,手指摳進嘴唇,死死抓住舌頭,就像漁夫捕捉滑膩的泥鰍,從泥巴洞里狠狠揪出來。

瀕死慘叫被看台上亂鬨哄的叫嚷徹底蓋過,內臟曝晒在熱辣辣的陽光下,有人被挖出心臟,有人的脖子被砍斷一半,慘叫著不願意死,左手用力按住隨時可能歪掉的頭部,右手緊握短劍拚命刺向對手。

伊麗莎白眼眸深處閃爍著冰冷,她對血腥殘忍的殺戮毫無興趣,卻必須裝作很興奮的樣子。

她看見博斯維爾家族的好幾個男人沖著自己頻頻微笑,儘可能擺出他們最帥氣一面。

呵呵……他們很饞我的身子,同時更饞我口袋裡的金鎊。

貝爾托尼琪很喜歡看角斗,她激動得大喊大叫,偶爾從衣袋裡拿出一個漂亮精緻的銀色鼻煙壺,不時湊到鼻孔下面用力吸著。

忘憂粉的推銷很成功。按照天浩在密信中的指示,伊麗莎白把斯圖爾特帶回來的高純度製品加以淡化,用麵粉和糖粉稀釋,摻兌比例高達百分之九十五。

儘管如此,這種神奇粉末仍能發揮出強大威力。

貝爾托尼琪是個非常好的推銷媒介,她對忘憂粉喜歡的不得了。短短几天時間,她在自己的社交圈子裡大肆宣揚,試用者多達數百人。

全部都是貴族。

伊麗莎白牢記著天浩在密信中的指示:儘快讓忘憂粉進入上流社會消費圈,暫時不考慮對平民階層出售這種藥粉。可能的話,讓國王本人,甚至更多的王室成員都用上忘憂粉。上行下效,只要忘憂粉風靡上流社會,就根本不用擔心未來的銷量。

角斗已經到了最後環節。

四個巨人奴隸都受了致命傷,他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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