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八節 釋懷

生不如死的感覺是如此可怕,我曾經有各種機會,卻絲毫沒有珍惜,現在……就連死亡對我來說也變得無比奢侈,難以觸及。

親衛在地上擺開一個工具包,從裡面拿出一把精鋼打造的小錘,左手握住巫源拚死搖晃的面頰,用手指撥開他的嘴唇,對準那些整齊潔白的牙齒,熟練地砸了下去。

必須注重力度和技巧,這是身為一名行刑者必備的基礎概念。不需要像牙醫那麼仔細,卻無論如何也要保證受刑者腦子清醒。這樣做能讓他感受到更多的痛苦,在恐懼和絕望中承受酷刑。

鎚子每一次落下,巫源都感覺心臟彷彿同時爆開。這種程度的傷痛不會致命,卻能讓人感覺在死亡邊緣徘徊,對未來徹底喪失活下去的勇氣。

親衛們緊緊按住他的身體,卻不會妨礙呼吸。

鮮血四濺,清脆與沉悶的錘擊聲相互交替。確定所有牙齒被砸碎,親衛放下鐵鎚,換上一把小巧的鑷子,他聚精會神湊到近處,從巫源血肉模糊的牙床上一點點夾起白色堅硬碎片,仔細清除。

最後一步,是把卡在口腔內部內部的卵形木托取出。

整個行刑過程非常順利,堪稱完美。

等到親衛們將巫源鬆開的時候,他無力地從木凳上摔下來,側躺在地上,嘴裡流著血,目光獃滯,伴隨著陣陣被憋悶後得到釋放的咳嗽,大口喘息。

一名親衛提著裝滿冷水的木桶走到他面前,左手抓住桶圈,右手扣住桶底將其翻轉,冰冷的清水迎頭潑下,把巫源從痛苦和迷茫中徹底澆醒,渾身濕透。

「……你……啥勒握……先再酒啥勒我……」他渾身顫抖,透過沿著前額披散開的臟污亂髮,用通紅且充滿恨意的眼睛死死盯住天浩,發出含糊不清的吼聲。

沒有牙齒的感覺太可怕了,舌頭一次次從失去堅硬感的牙床表面舔過,觸摸著那些被腫脹和柔軟迅速填充的凹陷,巫源覺得自己快要活活瘋掉。

死亡並不可怕,眼睜睜看著身體一次次在折磨中失去應有的功能,從健康人變成殘廢,這才是最恐怖的事情。

天浩冷冷地注視著他,如魔鬼般綻開森冷笑顏:「還是這樣好,沒有牙齒就不會咬到舌頭……哼!我知道你是個意志堅決的人,自殺的方法太多了,咬斷舌頭是最簡單的做法。你會吞下所有的血,看管的人難以察覺……這不是我想要的,我必須讓你活著抵達黑角城,所以還是把你的牙齒全部敲碎,這樣對大家都好。」

巫源眼睛裡全是怨毒,他滿口都是血,失去牙齒使他吐字不清:「……宗由以天,握回啥了……尼……」

天浩輕笑著發出輕蔑嘲笑:「歡迎之至。」

搖著頭,年輕領主轉向站在身旁的親衛隊長:「用鐵鏈把他鎖起來,注意在他休息的位置安裝軟墊,決不能讓他用頭部碰撞導致死亡。如果他死了……你,你的家人,還有這裡所有負責看管的人,都將為此付出代價。」

天浩很少用如此嚴厲的口氣說話,親衛隊長被嚇了一跳,連忙唯唯諾諾著答應。

交代完注意事項,天浩轉身離開。

他知道巫源心中充滿了對自己的恨意。

可是那又怎麼樣?

過於貪婪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只有大國師才能處置巫源,這是規矩,也是天浩必須帶著一個廢人前往黑角城的原因。

……

幾天後,天浩帶領大隊人馬抵達了雷角城。

赤蹄城的肅清工作基本完成,自巫源以下,整個巫祭階層被掃蕩一空,連同被查出「有問題」的百人首以上官員,以謀反罪名被殺的人超過三百,其餘的因罪行較輕被判沒收家產,全族發往磐石領礦山接受為期十年的勞動改造。

後期對舉報的監管及認證工作由永康負責,因戰功晉陞為千人首統領的雍齒負責軍事。一切順利的話,赤蹄城很快就能產生一位新城主。當然,這得看大國師和陛下的態度。

赤蹄城距離黑角城實在太遠,牛族領地複雜多山,交通不便,直到天浩進駐雷角城的當天晚上,才收到從黑角城傳來的牛王死訊。

「王座上的那個老人死了……」看著手裡這張薄薄的信紙,天浩敏銳嗅出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他對牛王談不上什麼敬意,一方面是因為接觸少,另一方面是對牛王執政期間各種政策不敢恭維。在天浩看來,其實牛族可以通過各種方法進行擴張,擁有比其它部族更好的方法解決糧食問題,但牛王的眼光過於局限,他只看到戰爭和掠奪,無法越過崇山峻岭,看到更加廣闊的世界。

廖秋和剛典走進天浩休息室的時候,年輕的領主一直在沉思。他看了一眼推門而入的這兩個人,從椅子上站起,走到他們面前,把信使送來的文書遞過去。

「陛下殯天了?」剛典大吃一驚。

廖秋仍是冷漠沉悶的模樣,他瞥了一眼文書上的內容,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什麼也沒說,轉手遞給天浩。

在他心目中,牛偉邦的地位遠高於陛下。

「我原本打算在雷角城停留五天處理各種問題,現在看來最多只能停留兩天。」天浩認真地說:「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剛典恭順地彎下腰,抱拳行禮,以示服從。

廖秋略點了下頭,面無表情。

天浩把視線轉向剛典,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按照我之前下達的命令,對城裡所有可能涉及謀反的人立刻進行抓捕,碎齒會協助你的工作。」

把赤蹄城做過的事情繼續複製,這是天浩掃清自己晉位為部族之王的必須環節。

剛典保持著服從的態度,恭恭敬敬回答:「如您所願。」

天浩很滿意:「你先下去吧!」

看著剛典轉身離去的背影,年輕的領主轉過身,視線落到廖秋身上。

從牛偉邦死後,廖秋的情緒一直很低落。最初那幾天他沒吃過任何食物,後來在天浩苦心勸解下好不容易喝了點粥。

「我以為來到雷角城會讓你的情況有所好轉,看來是我錯了。」天浩慢慢搓著手,平靜地說:「你讓我很失望,如果牛偉邦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他會跟我一樣失望。」

「……他已經死了……」廖秋的聲音很淡。

「可是你還活著。」天浩凝視著他:「你是他最信任的統領,你是整個雷牛族最優秀的指揮官,你必須為這個部族繼續貢獻自己的力量。」

廖秋苦笑著緩緩搖頭:「別逼我……我現在什麼也不想……我要休息一段時間,我……要休息……」

巫源的叛亂讓廖秋陷入強烈自責。

他覺得是自己導致了牛偉邦的死。

愧疚的心理是如此強烈,無論天浩如何勸說都沒有用。

他想要退休,遠離繁華,尋找一個偏僻冷清的地方,獨自過完餘生。

甚至……一度想過自殺。

「啪!」

毫無預兆,天浩揮手狠狠給了廖秋一記耳光。

他呆住了,下意識抬手捂住火辣辣的臉,獃獃地望著年輕領主。

「你忘了曾經對我說過的話嗎?」天浩語氣平淡,卻比廖秋聽過的任何聲音更具支配力:「我們要共同開創一個全新的世界。我們在鎖龍關一起戰鬥,我們未來最大的對手就是白人。沒錯,牛偉邦死了,可是那又怎麼樣?我也會死,神靈賜予每個人的生命都一樣,區別在於你是否在活著的時候沒有虛度人生,做了你應該做的事。」

廖秋感覺身體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淚水迷糊了他的眼睛:「我當時應該攔住他,不讓他走進牛銅的城主府。」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天浩繼續道:「都過去了……你應該為他感到驕傲,他是一個真正的王。難道你還不了解他的性格?難道你以為他是那種隨便幾句話就能改變心意的人?為什麼他會在臨終前給我戒指,當著你們所有人的面把整個部族交給我?他不希望你為了他去死,懂嗎?他希望你活著,像個真正的男人,頂天立地,好好活下去。」

「可是,我……」廖秋淚眼朦朧,喃喃著。

「沒什麼可是的。」天浩用冰冷強硬的語氣打斷他的話:「我可以容忍你之前的軟弱和沉默,因為那是在赤蹄城。現在不同,這裡是雷角城,你對這座城市比我熟悉。給我站起來,像個男人那樣昂首挺胸。拿出你的氣魄與威嚴,把那些隱藏在城市角落裡的蒼蠅和老鼠找出來。如果沒有他們充當巫源的同謀,牛偉邦也不會死。這是你的職責,你的義務,你對他做出的承諾!」

廖秋感覺自己快要失控,狂放與悔恨在心中如暴風驟雨般激蕩。他狠狠咬住下唇,牙齒刺破皮膚,滲出鮮血,腥濃的味道在舌尖表面蔓延,刺激著心臟快速跳動。

「去做你該做的事。」天浩用深黑色眼睛注視著他,張開雙臂將他緊緊摟住:「我答應過牛偉邦,要讓雷牛族的人吃飽穿暖。但這並不包括那些憎恨他,在背後對他動刀子的傢伙。」

「……我要把他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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