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八節 為什麼來

正江再次從屋角抬出那個裝滿人頭的藤筐。筐子很大,人頭太多,即便是魁梧強壯的他想要雙手抱起來也顯得吃力。乾脆一直拖到天浩面前,用最簡單的方式,直接抓住筐底和上緣推翻,一大堆面目猙獰,夾雜著斑斑血跡的人頭如西瓜般「骨碌碌」滾落一地。

這種事情在北方蠻族看來沒什麼大不了,很正常。任何一次戰鬥都要殺人,死者頭顱是彰顯自己勇武和功績的最佳手段。可是在南方白人看來就完全不是這樣,水手們被嚇得渾身顫抖,倒不是說他們沒見過死人,只是像這樣突然間人頭滿地,感覺瞬間來到了地獄,再看看環伺周圍那些虎視眈眈的巨人衛兵,尤其是碎齒這種外形長得像豬,凶神惡煞,還有兩大顆獠牙從嘴唇里高高挑出,眼睛裡釋放出不懷好意森冷目光的怪物,沒被當場活活嚇死就已經很不錯了。

天浩注視著臉色蒼白的二副,平靜的聲音透著冰冷:「把船長的人頭找出來。」

這不是遊戲,這是他用來驗證對方是否撒謊的辦法。

二副跪在地上,像狗一樣趴著,雙手抱起一顆顆人頭湊到眼前仔細辨認。他看得是如此認真,手指撥開死者的頭髮,用近乎變態的目光死死盯著每一寸肌膚看個不停。人人都怕死,他不想因為一時疏忽導致椅子上那個年輕的野蠻食人魔狂性大發,把自己變成一道美味可口的菜。

足足過了十多分鐘,好不容易找到了船長的腦袋。天浩依次讓水手們上前辨認,所有人表示二副沒有看錯,這的確是船長。

正江站在旁邊有些扭捏,神情不太自然。他與南方白人之間當然不可能有暗中來往。正江記得很清楚,接舷戰剛開始,自己就揮舞長刀砍下了這傢伙的腦袋……早知道他是這艘船的船長,自己肯定不會這樣做,頂多砍斷他的雙腿,讓他嘗點兒苦頭,再帶回來獻給尊敬的領主大人。

天浩有些煩躁,目光也變得越來越陰沉。這起意外事件與想像中出入很大:在黑角城的時候,天浩仔細查閱過皇家資料館的泥模板,分別就海洋的問題詢問過相關人員,無論歷史記載還是答覆,都顯示南方白人從未沿著海岸線深入過北方大陸。

這顯然不是航海技術欠缺造成的制約。「黑曜石號」是一艘很不錯的雙桅船,航速很快,安全性很高,適合用於橫渡大洋。南方白人之所以在漫長的歲月里沒能以大量戰艦確保制海權,進而以海軍陸戰隊登陸的方式從野蠻人後方發起進攻,完全是因為種族個體實力差別太大,以及武器方面很難對戰爭勝負產生決定性作用。

以肉搏相抗的冷兵器戰爭,南方白人根本不是野蠻人的對手。

很幸運,他們早早造出了火藥,開發出火槍。天浩覺得這極有可能與北方蠻族的遺傳基因是同一種記憶存留方式。但因為種種條件限制,南方白人的火槍威力有限,幾十年過去了,他們仍在使用極其原始的火繩槍,就連火藥配方也絲毫未變。

他仔細看過「黑曜石號」搭載的那門火炮,通體為銅鑄,而不是更加先進的鋼製品。古老的前裝炮,圓形實心炮彈殺傷力有限,區區一門火炮在海戰中幾乎不可能發揮作用,與其說是武器,不如說是震懾對方,同時也能給自己船上的人一點點心理安慰,聊勝於無的道具罷了。

當然,集結大規模艦隊,在野蠻人後方登陸的高明戰法並非完全不可能實現。可是這樣做極其困難,必須付出很大的代價。天浩計算過,以南方白人的綜合戰鬥力,一次跨海投送不能少於三萬人,而且必須在一個月內完成後續人員補充,才能穩固前期建立的臨時據點。

打仗可不是光把軍隊送過去就行,沒有充足的後勤保障,再多的人去了也是死。

很幸運,南方白人總共建立了五個國家:撒克遜王國、上主之國、金百合王國、萊茵王國、維京王國。五大王國之間雖然締結盟約,合力對付來自大陸北方的威脅,但彼此之間號令不一,短時間內很難統一。

除此之外,教廷也用強大的軍事力量,單獨存在於五大王國之外。

在這樣的情況下,就算集合各國海軍成立聯盟艦隊,也會因為各自利益不同產生糾紛。

這樣的前提,這樣的背景,「黑曜石號」偏偏避開各種違和條件,出現在距離磐石城只有區區幾天航程的海面上,這不由得天浩不往深處想。

偏偏唯一知曉內情的船長還被正江這個蠢貨砍了腦袋。

天浩不認為二副在撒謊。秘密總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如果連二副都知道內幕,也就談不上所謂的秘密。

「黑曜石號」為什麼要來到這個地方?

這就像一個腦子正常的人主動抬腳走進陷阱那樣不可思議。

冷峻的目光掃過全場,天浩用沉穩的語調吩咐正江:「把地上的人頭收起來。」

他隨即活動了一下身子,抬手指著人群里個頭最矮的那個水手:「你,出來。」

那是一個身材削瘦的年輕人,從年齡來看,應該是所有人當中最小的。

他包著一塊紅黑格子頭巾,腿腳胳膊都很細,大號水手服穿在身上松垮垮的,神情有些遲疑,顫抖的指尖表明他正處於恐懼之中,額頭上滲出冷汗,站在那裡沒有動。

天浩不想在這些人身上浪費時間。他偏頭看了一眼碎齒,捏了個響指,用蠻族語言發布命令:「去,把他抓過來。」

碎齒帶著一臉猙獰走過去,彷彿抓雞那樣直接扣住他的肩膀,單手將其拎著離開地面。可憐的年輕人拚命掙扎,卻根本不是碎齒的對手。

「小白皮,你看起來很美味。哈哈哈哈!」碎齒故意把他拎到面前,從大張的嘴裡噴出一股濃烈惡臭,看著這個年輕人臉色瞬間變得毫無血色,碎齒心理上得到極大滿足,他笑呵呵地將其放在天浩面前,用力按住肩膀,迫使他跪了下去。

年輕人聽不懂碎齒的話,卻能通過動作表情多少明白一些想要表達的意思。

天浩審視著對方。

良久,他壓低音量,用略顯沙啞的嗓子發出疑問:「你為什麼一直不說話?」

這是一個相貌清秀,皮膚顏色極白的少年。他與別的水手區別很大,看上去顯得瘦弱,頭巾下面挑出幾縷漂亮的金髮,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這問題並非無的放矢,正江帶著所有人走進房間的時候,天浩就仔細觀察過每一個人。之前詢問二副和辨認船長的人頭,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說了幾句話,要不就是發出驚呼和哀嘆,唯獨這個年輕水手雙唇緊閉,一聲不吭。

天浩注視著他那雙漂亮的碧藍色眼睛:「你這是在挑戰我的權威。還是你覺得我沒什麼了不起,傳說中的野蠻人其實就這麼回事,既不可怕,也不兇惡,甚至還彬彬有禮,給予你貴族般的待遇?」

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目光明顯有些動搖,卻被一種來源不明的堅定立刻掩蓋。

「看來你不打算就這艘船和你本人對我說點兒什麼。」天浩左手搭在膝蓋上,坐姿端正:「那好吧,反正時間也差不多了,我還是先確定一下晚餐的菜單,吃飽喝足,再來繼續這場無聊的遊戲。」

抬起手,翹起的食指越過跪在面前的年輕人,在屋子中間一群水手身上緩緩移動,天浩輕啟唇齒,念念有詞:「是他,是他,就是他,我們的英雄,小哪吒……」

念一個字,點一個人頭,連續念了三遍,指尖終於按照順序落定在一個倒霉的傢伙身上。

「就是他了。」天浩故意活動了一下腮幫,露出一副飢餓的模樣,英文吐字發音異常清晰:「把他的腿砍下來,切成細條,用牛油炸,多加蒜蓉。告訴廚子在他的骨髓和眼睛裡加上奶油,少放點兒鹽,這樣沙拉才會好吃。還有就是他的腦袋,必須讓他活到晚餐上菜的時候,這樣才能保證他的腦子足夠新鮮……嗯,差不多就這些,其餘的部分你們自己看著辦,讓下面的人分一分,差不多夠吃就行了。」

其實野蠻人根本沒有這樣可怕的菜譜,純粹只是出於天浩自己的惡趣味及恐嚇。

他用蠻族語言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碎齒獰笑著走過去,抓住那個可憐的傢伙,從人群里狠狠拖出,他發出凄厲絕望的尖叫,拚命掙扎,卻無法反抗,就這樣被碎齒硬生生拉出房間,聲音越來越遠。

天浩居高臨下注視著跪在地上的年輕人,淡淡地笑了,說著字正腔圓的英文:「你很年輕,很嫩,你將會成為我明天的早餐。」

儘管內心充滿了害怕,這個年輕人卻掩飾得很好,甚至做出一副不容侵犯的樣子。他仰起頭,發出倔強不肯認輸的聲音:「你是故意的……如果你真的餓了,根本沒必要用我們的語言說那些話。」

天浩眼眸深處掠過一絲怒火,他抬起腳,重重踩住對方的肩膀,控制著力道,剛好把他那張略顯稚嫩的臉壓下去,卻沒有踩在地上壓扁。

他發出陰森冰冷的笑:「不想吃不代表不能吃,暫時沒有胃口並不意味著永遠不會餓。其實你很清楚,我從一開始就想知道你們的秘密……嗯,『你們』這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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