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節 我來了

難道這侍衛不知道牛偉邦正在懲罰下屬?

這個時候衝進來稟報說有人覲見,顯然是大著膽子冒著危險故意為之。

如果不是拿了別人的好處,他會這樣做?

既然有膽量伸手,就得做好接受暴怒與懲罰的思想準備。

這樣的人巫彭見多了,也懶得管。

估計牛偉邦不會下令殺人,但狠狠責罰一頓是肯定的。

繼續呆在這裡已經沒什麼意思。

剝皮的劊子手已經走進大殿,他手裡拿著一把短刀,正低頭打量著癱在地上的良棟。

巫彭轉過身,正準備離開,忽然聽見侍衛緊張地說:「啟稟大王,磐石寨的頭領天浩,他……他聲稱有大批來自鹿族蒙香寨的戰俘要獻給大王。」

「什麼?」

國師身子一僵,猛然轉身。

滿面怒意凝固在雷牛王臉上,變成了定格的驚愕。

「磐石寨頭領天浩,聲稱有大批來自蒙香寨的戰俘要獻給大王。」侍衛再次用洪亮聲音重複著之前說過的話。

「讓他進來。」巫彭直接越過牛偉邦,下達了命令。

……

走進大殿的時候,天浩聞到了瀰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

良棟被兩名壯實得堪稱恐怖的男人壓在地上。他的左臂被單獨拉開,劊子手操控短刀的技藝熟練又高超,刀尖刺入肌肉不深,切開的斷面不大,在身份烙印邊緣划出一個半圓,拇指和食指拈起外翻的皮膚,就像文明時代菜市場肉攤屠戶的常見做法,鋒利尖刀在豬皮與肥肉之間不斷遊走,輕而易舉將其分離。

割下來的那塊人皮長達二十公分,上面順序排列著四個烙印。由下至上,分別是十人首、百人首、五百人首和千人首。

整個過程良棟一直在慘叫,與其說是疼痛,不如說是恐懼和不甘。劊子手接到的命令只是剝皮,他從腰間解下一個小皮口袋,從裡面掏出一把草木灰灑在傷口表面,很快止住了血。

面朝王座台階單膝跪下去的時候,天浩忽然想起文明時代的樣板戲。不知道為什麼,感覺這裡很像座山雕的老巢,陰森森,血淋淋,到處充滿了死亡與野蠻氣息。

「天王蓋地虎,寶塔鎮河妖。」這句話只能在心裡默念,肯定不能說出來。

雷牛部落族長牛偉邦坐在王座上,居高臨下盯著天浩,目光陰晴不定:「磐石寨的小頭領……說吧,你給我帶來了什麼?」

天浩從皮袍內袋裡取出一張小型獸皮,雙手捧著,恭恭敬敬舉過頭頂:「在下僥倖捉到一些鹿族人,特意敬獻給大王。」

侍衛從天浩手中接過獸皮,轉呈給牛偉邦。後者接過掃了一眼,瞳孔驟然縮小,不由自主顯出震驚的神情。

「一千九百三十個,這麼多?」雖然之前侍衛通報的時候牛偉邦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真正看到獸皮上用炭筆標註數字的時候,還是吃了一驚。

天浩保持著下位者必不可少的恭敬:「我們當時抓住了一千九百三十五個,作為威懾,殺了五個。」

「都是蒙香寨的鹿族人?」牛偉邦脫口而出。

天浩沉著地點點頭:「是的。」

自始至終,他的目光絲毫沒有偏移,視線一直鎖定在牛偉邦身上,彷彿坐在王座側面的老者巫彭是一尊雕像。

突然,身後傳來明顯失去理智的尖叫聲。

「是你,是你搶走了我的戰利品!」

「就是你,該死的磐石寨,老子帶人在前面流血拚命。你倒好,把逃出蒙香寨的鹿族人都抓起來,現在跑到大王和國師面前邀功請賞。你……你這個該死的混蛋!」

「我要殺了你!」

良棟不顧一切從地上仰起頭,力量之大,就連兩邊按住他的侍衛都有些壓不住。他一掃之前的頹然與絕望,眼睛裡燃燒著狂怒火焰,雙腳來回蹬著地,好幾次想要掙扎著站起來,彷彿胳膊上的傷口根本不會痛,滿面猙獰想要撲過來找天浩拚命。

天浩下意識地轉過身看了一眼雙目充血的良棟,又立刻轉身,用崇拜震驚的目光看著台階上坐在牛偉邦旁邊的巫彭,失聲道:「國師?」

他掩飾得恰到好處。這種時候需要極其自然的情緒外放。儘管走進大殿之前天浩已經知道巫彭的存在,但他覺得這樣的表現最符合實際。

身穿皮裘的老者神情淡然,他從牛偉邦手裡接過那張獸皮,非常認真地看了近半分鐘,抬起頭,眼眸深處充斥著威嚴與冷靜。

「磐石寨頭領兼行巫者天浩拜見國師大人。」天浩立刻轉移跪拜方向,自稟身份的同時,刻意加上了「行巫者」三個字。

這番說辭立刻引起了巫彭的興趣。他嚴肅的神情略微變得緩和:「你也是巫師?寨子里的祭司?你的師者是誰?」

「在下還沒有正式晉陞為祭司。」天浩仔細觀察著巫彭臉上的變化,小心翼翼地回答:「磐石寨祭司巫行,他是我的師者。」

「巫行?」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巫彭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再次望向天浩的時候,目光也變得有些複雜。

身後,良棟仍在不甘心地破口大罵。

「賊!小偷,你這個不要臉的狗雜種。」

「把屬於我的東西還給我!」

「國師、大王,是他搶了我的功勞,是他搶走了蒙香寨的鹿族人啊!」

尖厲聲音對正在思考的巫彭造成了干擾。他皺起眉頭,抬起左手,對站在旁邊的侍衛做了個手勢:「去,把他的嘴巴堵起來。事情沒有搞清楚之前,這裡需要足夠安靜的聽眾,不是胡亂叫嚷的烏鴉。」

一塊粗硬的木頭塞進良棟嘴裡,侍衛用韌性極強的繩索直接從良棟嘴唇中間繞過,在他腦後用力拉緊,栓上活結。木塊在口腔里毫不客氣佔據了幾乎所有空間,舌頭被死死擠壓在角落裡。良棟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他努力瞪大雙眼,從口鼻里發出痛苦的「嗚嗚」聲,但誰也沒有理他,魁梧強壯的侍衛仍然死死從後面按住肩膀,他緊貼地面,臉頰在不可抗拒力量的力量碾壓下扭曲變形。

巫彭平靜地注視著跪在台階下首的天浩:「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在這種時候撒謊,是極不明智的行為。天浩絲毫沒有隱瞞,他從當初與青龍寨管事浩平交易說起,完整講述了事情的全過程。

一口氣說了近半小時。

「這麼說,是青龍寨的人自己泄露了消息?」牛偉邦感覺有些不可思議,憤怒隨之湧上心頭。他抬起頭,視線越過天浩,直接落到無法發出聲音的良棟臉上,掄起拳頭,往自己的腿上重重砸了一拳,怒不可遏:「本王是怎麼交待你的?嚴守秘密,不得對外泄露半分……好,非常好……原來你就是這樣給本王辦事的?」

國師巫彭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精神矍鑠的他測過身子,注視著站在大殿側面,之前與良棟一起受罰的侍衛隊長剛典:「百人首浩平,青龍寨有沒有這個人?」

剛典忍著後背上火辣辣的傷痛,快步走到台階下首正面,與天浩並排跪在一起:「稟國師,浩平的確是青龍寨的百人首,他一直負責對外交易。天浩頭領說的時間沒有錯,我記得當時浩平的確賣掉了寨子里四百多老幼,帶回了大批糧食。」

牛偉邦的怒火絲毫沒有平息跡象,他發出雷霆般的咆哮:「區區一個百人首管事竟敢泄露機密,這樣的人,該殺!」

剛典遲疑了一下,略微偏頭看了一眼天浩,他迅速迴轉視線:「啟稟大王,浩平此人我認識。他……他謹慎小心,不像是個隨便亂說話的人。」

他心中仍有怨氣。無論是誰被搶了功勞都會覺得這口氣下不去。在這個問題上,剛典站在良棟這邊,潛意識裡把天浩當做敵人。

「這不是浩平大哥的錯。」天浩處變不驚,回答得有理有據:「遠來是客,何況青龍寨與磐石寨之間幾乎每年都有交易往來。身為頭領,我肯定要設宴招待。浩平大哥那天喝醉了,他也是無心之失。」

「喝醉?」雷牛族長牛偉邦覺得很意外。

國師巫彭略有緩和的面孔再次緊繃,密集皺紋也變得如刀刻般堅硬,語調再次變得冰冷:「天寒地凍,很多寨子都在缺糧,你們磐石寨居然還有酒喝?」

「是蘋果釀的酒。」天浩毫無懼色,來自台階上兩位大人物的威嚴氣勢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磐石寨北面有一片果樹林子,我們把熟透的蘋果摘下來,一半釀酒,一半做成蘋果乾。」

他很聰明,絲毫沒有讓話題涉及「糧食」這個敏感詞。

國師巫彭的思維慎密,他眼裡閃爍著精明目光:「浩平泄密的事情暫且不論。既然你當時知道要對鹿族人用兵,為什麼不直接去青龍寨說明情況?」

天浩沉默了幾秒鐘,緩緩回答:「我不敢。」

「為什麼?」巫彭用洞悉人心的雙眼緊盯著他。

「這樣會牽連很多人,包括我自己。」天浩的回答很符合他的身份。

「哼!」巫彭譏諷地冷笑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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