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一共有五個人。
一名死者。
一位身穿白大褂的法醫，一位技術人員，還有兩位身穿制服的警察。
那兩位制服警察，一位一督，一位一司。
一督三十幾歲四十歲的樣子，一司相對年輕，大約三十齣頭，但兩人臉上都有風霜之色，尤其那位一督，髮際線已經很高，再高一點，就該禿了。
葉九進門時，兩人都在目不轉睛地盯著給死者做檢查的法醫，技術人員則在忙碌著收集現場一切可疑的證據。
按照規定，現場指紋，腳印等物證收集，都應該由專業技術人員來完成。
只不過葉九他們在基層的時候，單位上的專業技術人員特別缺乏，簡直是稀有生物，所以很多時候，這種技術活也由刑警們包幹了。
這也叫木法。
一督和一司看到葉九進來，都微微愣了一下，這位好面生啊……
難道是市局來的？
這兩位，是保密單位駐地派出所的，一督是所長，而一司則是所里最得力的刑偵骨幹。要不怎麼說是首都呢，派出所所長都是一督，和下邊縣局的一把手警銜相當。
所長和一司對分局刑偵支隊那幫哥們可是熟悉得很，大家經常打交道的嘛。
他們肯定，以前沒見過葉九。
所以推測葉九可能是市局刑偵總隊的年輕新秀。
可這樣一來，又有問題了。
怎麼分局刑偵支隊的人都還沒到，市局總隊的人已經先到了？
而且就來這麼一個小年輕？
沒理由啊……
葉九也禮貌而不失尷尬地點頭為禮，卻一句話都不說，直接蹲下來，就開始打量死者。
死者為中年男性，葉九估計，年齡應該在四十歲出頭，也許四十二三歲的樣子。因為已經死亡的緣故，臉部表情僵硬，帶著明顯的痛苦之色。所以真實年齡可能和葉九的判斷略有出入，不過應該相差不大。
死者的鼻孔和嘴角都有黑色的污血。
葉九注意到，屍體的腿腳部分，已經出現屍斑，這就說明，死者的死亡時間，至少在兩個小時之前。
通常來說，屍斑會在死亡之後二至四小時內出現。十二個小時左右達到高峰狀態，二十四小時之後基本固定下來，不再轉移。
「能確定死亡時間和死亡原因嗎？」
葉九很自然地向正在檢查屍體的法醫發問。
這一開口，一督和一司不禁又對視了一眼——不是京片子。
當然了，也並不是說，只要在首都工作的人，就一定是老京師，作為全國的政治中心，首都的各個國家機關，每年都會有大量的外地人入職，應屆畢業生是其中最大的一個群體。
就連他們派出所，都有不少公安大學和警校畢業分配過來的新同事，是外地人。
本地戶籍的反倒不佔多數。
他們還是基礎派出所。
這個比例，越往上去就越大。
法醫看了他一眼，不熟。不過還是說道：「初步判斷，死亡時間應該在三個小時之前，應該不超過五個小時……死亡原因暫時不好說……好像是中毒……」
確實，有不少中毒死亡的病例，臨死之前，口鼻甚至耳朵眼睛裡都有鮮血滲出來。
葉九微微頷首，再次仔細觀察死者，忽然雙眼微微一眯，伸手指著死者的面部，說道：「這是什麼？」
在死者的面部和頸部，有一些暗色的瘀斑，不特別顯眼，加上現在是晚上，屋子裡的照明不是很明亮，不仔細觀察的話，會忽略過去。
「可能是屍斑吧……」
法醫看了一眼，隨口說道，但語氣也不是十分的篤定。
葉九卻輕輕搖頭，說道：「不應該啊……」
死者的死亡時間只有不超過五小時，屍斑還處於墜積期，通常只出現在屍體的下肢，下腹部，現在屍體處於仰面平卧的狀態，屍斑也只會出現在枕部，頂部，背部，腰部這些位置，沒道理會出現在頸部和面部。
縱算是到了擴散期，屍斑也比較少出現在頸部和面部位置。
不過這暗色的瘀斑，確實看上去又像是屍斑，都是血液和組織液滲透到了血管外邊，淤積與皮膚表層之下的現象。
法醫「嗯」了一聲，不再理他。
葉九卻沒打算就此打住，忽然起身，向一督說道：「所長，藉手套用一下。」
刑警出現場，觸碰任何物體，都要先戴上手套，為的就是怕破壞現場物證，不過葉九進門的時候，沒見到屋裡人的穿鞋套，也就把這個程序忽略了。
估摸著不是一督他們專業水平不夠，主要還是因為他們來之前，這個現場已經被破壞得不像樣了，再穿鞋套，有點多此一舉。
不過想要觸碰屍體，白手套還是必須要戴上的。
這是一線刑警的基本素養。
葉九同志這次是陪著老爸過來安慰老戰友的，卻並沒有將手套隨身攜帶。
一督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一副白手套遞給他，一邊詫異地問道：「兄弟，哪個單位的？分局還是市局？」
雖然說，他和分局刑偵支隊那幫哥們交道打得多，可也保不齊有一兩個「漏網之魚」。萬一人家新調來的呢？
至於外省過來「湊熱鬧」的，一督還真沒往哪個方向去想過。
壓根就沒那個必要好吧？
只聽說爭功勞搶位置，沒聽說搶著去破案的。
還是疑似謀殺案！
這玩意，受苦受累，案子破了是本分，沒破是無能，有啥好搶的？
葉九接過手套，含含糊糊地答道：「我剛接到電話就急著過來了……」
說著，已經戴上手套再次蹲在了死者身邊。
九哥這也是無奈好嗎？
這當兒，他可不想費勁去給首都同行們解釋，自己是個什麼身份。關鍵就算他解釋了，人家大概率也會將他趕出去。
兄弟，甭管你多牛逼，你再是公安部一級英模，你一等功立得再多，這個案子，你也沒有偵辦權。
你別害我們大家都犯錯誤好不好？
其實葉九哥完全可以不管這個案子，可誰叫他是個強迫症患者呢？
自家老子千萬里迢迢的趕來給老戰友賀壽，結果人剛到，這邊就喜事變喪事了，葉九同志能不管嗎？
看到疑似謀殺案不橫插一杆子，那還叫破案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