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功成退 第1186章 沙漠中的幽靈

立政殿內,長孫皇后服了葯,安靜地睡著,房玄齡束手站在旁邊,滿臉擔憂,所有人鴉雀無聲,只有更漏滴滴答答,顯得更加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有輕微的腳步聲在大殿響起,長孫皇后這才緩緩睜開眼道:「是魏公回來了嗎?太上皇回宮了嗎?」

「回稟皇后……」魏徵剛剛站定,聞言忙小聲回稟道:「太上皇病的厲害,說……」

房玄齡聞言瞳孔一縮,臉上更是怒氣隱現,哼一聲道:「太上皇果然老了,都什麼時候了,還有閑心賭氣!」

魏徵張了張嘴,又閉上了。事兒沒辦成,就算他滿身都是嘴,也說不出什麼來。

「房相,慎言!」只見長孫皇后臉色一陣青白,喘息越來越急促,眼瞅著又要咳嗽,房玄齡趕緊閉上了嘴巴。

長孫皇后咳嗽了幾聲,好不容易止住,道:「看來太上皇還是不肯原諒……好吧,本宮親自去解釋,來人啊,準備車輦……」

「萬萬不可!」這下不止房玄齡,就連魏徵也一起出聲攔著。看長孫皇后現在的狀態,實在是不樂觀。萬一折騰出點什麼事兒來,他們倆誰也擔待不起。

「要去……一定要去。」長孫皇后的聲音斷斷續續,說的十分艱難,但是語氣十分堅定。

眼見著再勸只能徒增長孫皇后的壓力,房玄齡和魏徵倆人都住了嘴,任由女官去做了安排。

女官在四輪馬車裡,鋪了厚厚的波斯毯,著人把長孫皇后抬到車上,又讓劉神威帶著藥箱隨行。一切都準備好了,已經過去了小半天,眼看著天色將晚,房玄齡和魏徵二人本想勸長孫皇后明日再去,但長孫皇后卻說,這個時候剛剛好,輕裝簡行,免得惹人注目,讓百姓惶恐。

深夜,一行抵達山穀穀口,長孫皇后已經又暈厥了過去。

得到消息的李淵再也無法推搪下去了,重重嘆息了一聲,一面著人安排長孫皇后住下,另一面傳見魏徵和房玄齡,表示願意暫時接受定命寶,監管朝政,但是臨朝就免了。他已經退位,便不會再坐回那把龍椅。眼下薛延陀人不是沒打進來么?就先在山谷住著,一應的事情,都在谷中辦理。同時他也明言,這只是眼下情況危急的權宜之計,一旦事情出現緩和,即刻交接,他只想過閑雲野鶴的日子,不想被俗務打擾。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謹慎得有些過頭了。即便是房玄齡,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了。如今形勢危急,朝中很多大事需要決斷,在魏徵的督促下,房玄齡回立政殿取了所有待辦的奏摺,回來向李淵報告。

李淵已經多年沒有參與政務了,年紀也大了,這麼多的奏摺看是肯定看不過來了,就讓魏徵幫忙看,把長篇的奏摺,濃縮出幾句有用的話來,然後再做決斷。

魏徵畢竟是有水平的,一本奏摺一眼掃過去,廢話基本上就過濾了,撿著重要的說幾句出來,李淵是開國的皇帝,業務這一塊不需要培訓,拿主意還是很輕鬆的,處置得飛快。

只是把房玄齡給晾在了一邊,根本插不上話來。

房玄齡一看這樣不行啊,雖然知道不受待見,但他還是硬著頭皮,站出來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應對薛延陀的進犯,這些奏摺都是小事,不著急!」

李淵點點頭,瞥房玄齡一眼,道:「房卿家這麼說,肯定是心中早有定計了,那你說說看,該如何解決啊?」

房玄齡被噎得差點沒背過氣,心道我要是知道怎麼解決,我早就去做了,何必站在這受氣。但嘴上他肯定不能這麼說,道:「太上皇,臣是想不到辦法,但事關國家興亡,太上皇是不是應該先放下成見……把文武百官召集起來,大家商量商量啊!」

「商量什麼?」李淵輕笑一聲,道:「如今要兵沒有兵,要將沒有將。糧草倒是有,現招兵買馬來得及么?於事無補!此時最應該做的,就是相信前方的士卒。相信他們能扛得住敵人,守得住城池。除此之外,也做不了什麼。」

「那就什麼都不做了?」房玄齡怒極反笑,道:「就這樣眼睜睜的瞧著,大唐的江山喪在薛延陀的手上?」

「若真是那樣,也沒辦法。」李淵冷冷道:「真那樣,就是命!但如果像你說的那樣,召集百官,集思廣益,用不著薛延陀打過來,國家就已經亂了。」

李淵說得斬釘截鐵,道:「自晉陽起兵,我就有一個經驗。真正的威脅,不在草原,而在中原。那些游牧民族,他們是一群只知道擄掠的莽夫,但中原的這些門閥,他們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餓狼。如果現在朝廷自亂陣腳,會給他們傳遞出朝廷已經無以為繼的信號,到時候烽煙四起就在旦夕之間!」

他盯著房玄齡,道:「如果現在各地割據,就像隋末時候一樣,你來告訴朕,朝廷拿什麼平叛?」

房玄齡答不上來,好半天才道:「總得做點什麼吧,不能坐以待斃啊。如今李牧已經失蹤了,總不能指望他靠著一萬兵馬,把突厥人和薛延陀都吃掉,這怎麼可能?」

「是啊,怎麼可能……」魏徵也喃喃說道,兩人都很清楚,大軍斷糧,前有狼後有虎,李牧是不可能有任何機會的。

房玄齡惱火道:「李牧還是太年輕了,朝廷都已經下旨,讓他不要輕敵冒進,現在可好,定襄被圍,需要他守城的時候,他卻不見蹤影!」

「你就放屁吧!」李淵毫不留情地懟了回去,事情的原委,他已經知道了。李淵自然是完全站在李牧這一邊,但房玄齡畢竟是李世民的臣子,他一個代理皇帝也不便多說什麼,罵了一句,擺擺手趕人了。

房玄齡當然不敢還嘴,委屈巴巴地告退,直到現在,他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就在長安城這邊,為了薛延陀的事情,風聲鶴唳的時候。爭議之中的李牧,正率領著他的騎兵部隊,正艱難的跋涉在風暴肆虐的大沙漠上。

沙暴在昨日天黑時,風力小了一段時間,但李牧等人沒有高興多久,便又重新肆虐起來。到了下半夜,更是狂風呼嘯、飛沙走石,天地之威狂暴到了極點。

唐軍士卒感覺完全要支撐不住了,若非天黑時聽李牧說,距那綠洲只有四十里,大夥總懷著『隨時會到』的念頭,早就不管不顧的往地上一躺,愛咋咋地了!

「咬咬牙,馬上就到了!」將校們聲嘶力竭的鼓舞著士氣。

「呸!你都馬上了幾十遍了!」士卒們如今脾氣暴躁,哪裡還理會什麼上下尊卑,紛紛大罵道:「怎麼還沒上了你娘的馬?!」

「就是,這四十里也忒長了!」士卒們終於爆發出強烈的懷疑道:「咋走到死都不到呢?!」

「風大!風大!」將校們其實也納悶兒,雖說這狂風沙暴之下,所有人都喪失了判斷能力,但走了一夜也到不了,實在說不過去!但他們不能有絲毫動搖,不然搖搖欲墜的軍隊,下一刻就會徹底崩潰。

將校們只能昧著良心,大叫道:「前面就是!」

「日,不馬上了,改前面了!」士卒們罵罵咧咧道:「鬼才信你的鬼話!」

「那你們就別走了!」將校們也來了火氣,罵道:「呆在這等死吧!」

這才是真正激勵士卒們不斷向前的真理——深入大漠之後,回頭是死,不動也是死,只有向前才可能贏得一線生機,你說他們還有別的選擇嗎?

「淦!不會是帶錯路了吧!」士卒們又把怒火轉移到在前頭帶路的幾個斥候身上。

聲音順著風,傳到了前面斥候的耳朵里,韋福等人縮了縮脖子,心中暗道,如果真是方向錯了,等沙暴結束肯定會被這幫憤怒的士卒生吞活剝了。但他們著實冤枉,因為從進入沙漠開始,就一直是李牧在帶路,他們只是象徵性地走在前面而已。

韋福心中越來越吃不準,湊到另一個斥候耳邊,小聲道:「兄弟,你找到沿途做的記號了么?我怎麼感覺有點不對勁,方向到底對不對?」

「我也不知道啊。」斥候聲音沮喪道:「咱們做的記號,風沙一吹一點影子都看不到,這茫茫沙漠,到處都是一個樣,哪兒能分清楚。」

「你說侯爺咋就知道往哪兒走呢?他是不是也瞎帶路呢?」韋福小聲嘀咕著。

「要不咱跑吧?」斥候的心理承受力終於崩潰了,小聲提議:「哪怕死在沙暴里,我也不想被這些瘋子給吃了。」

「混蛋!你這個混賬!」韋福拍了一下這斥候的腦袋,道:「咱們的命,早就賣給侯爺了,這會兒你說跑,長沒長良心?」

話是這麼說,但心裡卻想的是。如果真的是走錯了路,你以為侯爺就能跑得了?士卒們要吃,也是第一個吃他。大家一起死,黃泉路上也不寂寞。

正胡思亂想呢,忽然突然腳下踩到個東西,差點把他絆倒。韋福只當是個枯骨什麼的,彎腰一摸,忽然一愣,從沙子里拎出來一個酒罈子。

韋福激動的心臟都快跳出來了,那斥候更是興奮不已,想要對身後的大軍大喊大叫,卻被韋福一把捂住嘴,低聲罵道:「住口!蠢貨!驚了敵怎麼辦?!」

他示意斥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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