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功成退 第1174章 功高蓋主

「不能退!」同娥讓他的親衛隊揮舞著兵刃,急的大喊大叫道:「後頭的軍隊在渡河呢!」

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突厥人上下都成了沒頭蒼蠅,無論是尊貴的貴族老爺,還是普通的士兵,全都一窩蜂上馬往後逃竄,根本沒人理他!

同娥絕望的看著衝到近前的唐軍,等著被他們的弓箭射殺,然而唐軍卻沒有再開弓射箭,而是拔出了馬刀!

同娥的親兵趕忙拽住他的馬韁,拉著他調頭就跑,那一刻,同娥心頭升起一絲明悟,唐軍似乎只能射擊兩輪而已,也就是說,剛才那一下,根本就是虛張聲勢……

可惜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他看一眼潰不成軍的己方士兵,再回頭看看鋪天蓋地席捲而來的唐軍,知道大勢已去、神仙難救。同娥使勁咽了口吐沫,趕緊把心思都用在逃命上……

正如同娥分析的那樣,突厥人是不能往後撤的,因為他們身後半里就是塔姆河,河中還滿滿都是過江之鯽般的渡河人馬,那些剛剛上岸的人馬,還沒搞清楚狀況,就和潰逃過來的人馬撞在一起,登時人仰馬翻,場面混亂到了極點!

李孝恭身先士卒,已經殺入突厥人陣中,揮舞著鐵槊,無情的收割著敵人的生命!絕大多數突厥人,是背對著唐軍被砍死的,唐軍殺起來比砍瓜切菜還要容易!甚至還有一些睡性極大的,聽到打仗聲,還以為是做夢呢,迷迷糊糊中便被馬蹄踐踏而過,登時腸穿肚爛、腦漿迸裂,死得無比窩囊……

唐軍的包圍圈越縮越小,突厥人不斷被擠壓,在河邊已無立足之地。也有突厥人試圖組織起來,拚命想要向河兩岸突圍,但這段不到半里河岸,被唐軍里三層、外三層、中間還有三層,圍得鐵通一般、水泄不通,這些小股突厥軍哪有一絲逃生的可能?全都入燈蛾撲火一般,被唐軍當場殲滅,沒有一個能逃出去!

剩下的突厥人見狀,只能無奈跳入河中……突厥人幾乎沒有習水性的,那些騎在馬上的還好些,可大部分突厥人混亂之中,根本沒撈著上馬,撒著兩條腿逃到了河邊,稀里糊塗便被驅趕著跳入了湍急的河流中……

被冰涼的河水一激,那些被殺昏了頭的突厥人,才猛然醒悟,自己根本不會游泳啊!趕忙拚命手腳並用,在水面上撲騰起來!

塔布河中,從來沒有這麼多旱鴨子一起撲騰,但要是撲騰幾下,就能學會游泳,也就沒有人會淹死了……數不清的突厥人撲騰幾下,便沉入水中,不知所蹤。還有些幸運的,一把抓住那些騎馬的同胞,登時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死死不鬆開。

這些馬匹的水性本來就一般,河水又湍急,載一個人過河尚且驚險萬分,被水裡的人一扯後腿,登時就支撐不住,馬身子往水裡沉去。騎在馬上的人大驚,趕忙咆哮著讓水裡的人鬆開,水裡的人哪裡肯聽?任憑拳打腳踢都死死不放,把對方也拖慢下來,這一遲緩不要緊,越來越多的手抓了過來,拉著人馬一起沉入水中……

這樣的場景在河面上隨處可見,你拉我拽的結果就是誰也別想過河,突厥軍已經下餃子似的擠滿了河面,然而能上岸逃生的,卻寥寥無幾……

這時,河北岸的突厥人被基本肅清,剩下的小股殘餘也被分割包圍,被全部消滅只是時間問題。唐軍主力兵臨河邊,看到寬闊的河面上,密密麻麻的突厥人,一時都有些看傻了,他們誰也沒見過這種場面……

還是李孝恭第一個反應過來,他毫不猶豫取下弓箭,射殺起河中的突厥人來。他的親衛見狀,也都高聲叫喊,一輪一輪的齊射,箭矢不要錢似的,往突厥人的腦袋上射過去。

突厥人在河中無助的掙扎,大都背對著唐軍,又密密麻麻,全都是人,射殺起來毫無難度,這哪裡還是戰鬥,只是一場輕鬆無比、血腥無比的屠殺而已……

也有突厥人自知無路可逃,轉過頭來哀求的望著唐軍,大聲向他們告饒。

但屠殺已經開始,誰也無法阻止,此戰本就不是俘虜戰,出發之前,李孝恭已經和李牧商量好了,即便造殺孽,此戰也是要以殲滅突厥的有生力量為主,至少要讓他們十年之內,組織不起來龐大騎兵,對大唐造不成威脅才行。唐軍的箭矢如雨,河面上慘叫震天,鮮血將河水早就染成了近乎發黑的暗紅色……

李孝恭一邊射箭,一邊喊道:「瞄準了,射那些快上岸的!」

唐軍士兵聞命,趕緊瞄準那些快到對岸的突厥人。

那些幸運的突厥人本來眼看著已經到了河岸。還有河岸上,同胞將士焦急的面孔,和伸出的手……

只要再往前一點,就可以逃出生天了!

誰知還沒來得及高興,唐軍的箭矢就直衝面門,快要上岸的士兵,紛紛中箭、幾乎無人倖免,之前一刻那欣喜的表情,還沒來得及消散,就永遠的凝固在他們臉上……

南岸上準備接應的突厥人也遭了殃,不少人被唐軍的箭雨所傷,慘叫著墜入河中,其餘人嚇得趕緊退到唐軍射程之外,再也顧不上河裡的同袍了……

河裡的突厥人,此刻才真到了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絕境。對岸已經被唐軍的火力帶封鎖,回頭,唐軍的屠刀在恭候。順著河水隨波逐流,更是死路一條——李孝恭之所以能斷定同娥差不多會在此處渡河,是因為這裡足夠遠,而且是附近幾十里內,水面最寬、水流最緩最淺之處。過去這段,河道陡然變窄,水流會湍急一倍,水深也會增加一倍,所有人都會被淹死。突厥的旱鴨子們,是過不來的。他們的馬,也過不了,除非有渡船。

突厥人,哪會行船?他們便是連扎筏子都不會!

這場屠殺足足持續了兩個時辰,唐軍才將河中的突厥軍屠戮殆盡。河南岸的殘兵敗將,見局面無可救藥,在屠殺過半時,便帶著尚未渡河的軍隊沿河向東逃竄而去了。

此戰唐軍以三萬對十五萬,自身僅死傷不足五百,便殲滅了將近五萬的突厥精銳騎兵,傷敵無算,平均每個人製造兩個殺傷。這在有史書記載的戰爭中,也是絕無僅有的!

李孝恭胸膛起伏,他知道,這一戰,便奠定了自己這一生的武功。這一戰,便換回了大唐西北至少二十年的太平!

……

午後的陽光照耀在血光凜凜的塔姆河上,河岸邊,數里範圍內,滿地都是死傷枕籍的突厥人。唐軍開始清掃戰場,將射出去的箭支收回,突厥人的弓箭也被取下,還有口氣的,順便補上一刀,讓他們死得透徹一點兒。還有無數失去主人的戰馬,是草原作戰最重要的戰略資源,自然不能放過。此戰光是活的戰馬,就俘獲了兩萬餘,死的也有將近一萬。李世民做夢都想的萬人騎兵,一下子就解決了……

李孝恭背著雙手,安靜的立在塔姆河邊,河面的屍首已經被河水衝去下游,濃郁的血色也在漸漸變淡,用不了多久,這條美麗的河流,又將恢複她本來的面貌……

士卒們不敢打擾大將軍,悄悄站在李孝恭身周丈許外,警惕的注視著周圍的風吹草動,生怕滿地的屍體中,有哪個沒死透的,突然爬起來給李孝恭一劍。

這一戰,徹底奠定了李孝恭的地位,從前大唐軍人心中,軍神的位置,毫無疑問是李靖。但是現在,至少定襄都護府的軍人,心中的軍神一定是李孝恭。大唐對突厥作戰多年,什麼時候取得過如此的大勝?不光是斬殺敵人,獲得物資創造了新紀錄,關鍵是自己這邊,幾乎沒有損傷……這簡直就是奇蹟!

對於將士們心情的變化,李孝恭毫無所覺。與歡天喜地的一眾部下截然不同的是,他的臉上沒有半分喜色,反而掛著濃濃的憂慮。

「郡王,此等大勝多年未見,為何不喜反憂?」李孝恭的親兵隊長,頭髮已經斑白的一個老兵,他跟隨李孝恭超過二十年了,久經沙場,他的軍功可以封侯,但因為沒有家人和後代,便謝絕了封賞,而甘願在李孝恭門下做一個親隨。從前李孝恭在長安時候,他便是郡王府的管家,出征之後,成了親衛隊長。

可以這樣說,他是李孝恭最信任的人。比自己的妻子,兒子還要更信任一分。

「老吳,你不明白。」李孝恭望著遠方,那是突厥人遁逃的方向,他沒有派人去追,沒有意義了。突厥人元氣已傷,再追,把他們逼上絕路,拼起命來,大唐健兒不知要死多少,這買賣,不划算了。

「這次能取得如此大的戰果,若談及功勞,我最多只能佔三分,而那七分,要算在李牧的身上。除了他沒親自跟過來,指揮這場戰鬥之外,這場仗的每一個細節,幾乎都跟他料定的分毫不差……」李孝恭的語氣中含著幾分後怕,也含著幾分敬佩:「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天縱奇才之人,你說,他不過是個少年,這用兵之道,是跟誰學的?」

老吳只是個親兵,從來也不想這些,道:「不是都說么,侯爺是太白金星轉世,跟咱不一樣的。」

「老吳啊……」李孝恭又嘆了一聲,道:「你知道我在愁什麼?」

老吳茫然搖搖頭,道:「咱確實想不出郡王愁什麼……大勝突厥,不該高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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