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君臣義 第0953章 識時務者為俊傑

「侯爺,貧僧已為您安排好了住處,還請移步寮房歇息。」

老住持來到石亭旁,恭順的樣子半點也不像是一座寺廟的住持,倒有點像是高公公的同行。李牧和李思文倆人,吃得滿嘴流油,旁邊還堆著一袋肉乾,在這佛門清凈之地,多少都有點不雅。李牧自己都覺著尷尬,但老住持卻半點也不在乎的模樣,彷彿看不見似的,依然笑容可掬。

「這個……我們一會兒收拾。」

「無妨無妨,自有負責打掃的僧人收拾,」老住持貼心道:「本寺的僧人,都會念經超度,收拾的時候,可以幫侯爺給這隻死去的雞做一場法事,保侯爺與這位施主不生罪孽。」

李思文憋不住笑出了聲,道:「大哥,老住持倒是個妙人,明事理,我喜歡!」

李牧卻微微蹙眉,兩次見面,老住持的態度變化甚大,不由不讓他多想。第一次見面時,他連迎都不迎一下,雖然沒有言語衝突,但態也足可稱之為失禮了,但這次卻態度謙卑,不但早早派人過來表示願意為救災提供幫助的意思,還願意把白馬寺的存糧拿出來供給城中,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之下,讓人不得不懷疑這背後是否有什麼陰謀。

但不管有什麼陰謀,李牧自認為還是在掌控之中的。那位盧夫人已經離開長安了,行蹤並未隱匿,暗衛的探子一直目送一行人離開了洛陽地界。盧夫人一走,洛陽城中的剩下的這群牛馬,李牧根本不放在眼中。

想到這兒,李牧便笑了,道:「來白馬寺叨擾兩次,還不知道住持的名姓,可否告知?」

老住持忙道:「出家人俗世的名諱早已忘卻了,法號德延,十幾歲跟隨先師來到白馬寺,四十四歲接手住持之職,如今已有二十年了。」

李牧微微點頭,心中卻奇怪,長孫沖打算對付慈恩寺的時候,曾收集過佛門領袖的訊息,這個大師,那個名宿的,按說白馬寺住持必在其列才是,但為何他不記得聽過德延的名字?聽都沒聽人提及過,白馬寺不是中原第一座寺,最大的佛經譯場么?這麼沒有排面么?

「請隨老衲來。」德延住持親自做了嚮導,領著李牧等人來到了寺廟供香客居住的寮房。李牧曾經見過慈恩寺的寮房,堪稱奢華,用料都是上好的木料,流水不腐戶樞不螻,就算是皇宮內院,也達不到如此的品質。而白馬寺的寮房,相比之下就顯得普通了許多,雖說木料也都不錯,但品質上就要差了不止一個檔次。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特殊設計,李牧總覺著這木料看起來咋還有色差呢?一根梁,中間像是有接茬似的,兩顏色,而且好像還不是一種木料,李牧也是個『中級木匠』,忍不住就多瞅了幾眼。

「今晚便委屈侯爺,在這裡歇息一下了。」德延住持道了聲佛號,執手為禮。見李牧瞅著大梁,也未作聲,而是耐心地等待著。

李牧聽到聲音,才發現德延住持在看著自己,有點不好意思,道:「本侯失禮了,住持海涵。」人家既然已經發現了,也沒必要藏著掖著,李牧伸手指了指大梁,道:「這是……」

「如侯爺所見,乃是拼接而成。」德延住持沒有任何遮掩,坦坦蕩蕩地承認了。李牧不由對這老和尚高看了一眼,世人皆遮掩短處,彰顯長出,寺廟這種地方,無不以龐大輝煌為榮,使用拼接木料這種事情,多半是會遮掩的,而他竟然大大方方承認了。李牧不禁想,這老和尚該不會是打算哭窮,特意帶我來這間寮房的吧?

似是看出了李牧的疑惑,德延住持笑道:「侯爺心中所想,老衲略略可猜得一二。誠如侯爺所見,這寮房所使用的木料,不少都是拼接的。而且不止是這一排寮房,本寺除幾座大殿之外,其餘地方所用木料,多半都是拼接的。您看這些略顯焦黑的木料,都是隋末動亂時,因戰亂損毀的大殿的樑柱,撿能用的,都使用上了。」

「啊,明白了,憶苦思甜。」情懷嘛,作為一個穿越過來的人,李牧能理解這種情感。他隱隱已經感覺到老和尚要說啥了,趕緊把話題扯開。

老和尚鼻子差點沒歪了,糾正道:「是沒錢!」不等李牧說話,老和尚直接攤牌道:「侯爺,老衲不妨直說了,在洛陽的地面上,老衲也算是有幾分薄面,若侯爺答應日後援助白馬寺,老衲願投靠侯爺,唯侯爺馬首是瞻。」

李牧;「……」

李牧著實驚著了,這老和尚什麼鬼啊?世俗得像個市井潑皮,說得這是什麼莫名其妙的話,投靠?老子要個和尚投靠什麼?剛要拒絕,話到嘴邊,李牧又停了下來。他上下打量了老和尚一下,道:「方丈身為佛門中人,如此世俗,怕是不妥吧?」

老和尚露出一個自嘲般的笑容,道:「不敢欺瞞侯爺,老衲平生夙願,便是不做和尚。如今做這住持,並非心中所願,而是答應了師父,若不能恢複白馬寺往日光景,此生不能還俗。原本住持也輪不到我做,無奈同輩的師兄弟陸續都死了,就剩我輩分最大,我不做都不成——」

像是打開了話匣子,老和尚便有點摟不住了:「回覆白馬寺往日光景?說來容易,做起來談何容易?侯爺可看見白馬寺舊址的廢墟了么?比如今的白馬寺寬廣一倍有餘,老衲倒是想,錢從哪兒來?靠寺里的幾個和尚,能有多少進項?」

「最輝煌的時候,每年白馬寺都要舉辦譯經大會,後來為了省錢,也讓老衲給裁撤了。因為這事兒,還惹惱了那些佛門大德,一個兩個與白馬寺都斷了來往,阿彌陀佛,佛祖在上,辦譯經大會不要錢嗎?那些禿驢連吃帶喝十天半個月都不走,白馬寺已經大不如從前了,哪有那些米面給他們白吃白喝?」

聽著和尚罵禿驢,倒是新奇。李牧忍不住笑出聲,道:「所以你就找盧夫人抱了大腿?這麼說,盧夫人算是你白馬寺的金主了?既然她是你們的金主,為何又找上本侯?」

老和尚笑道:「侯爺,明人面前不說假話,老衲活了六十多歲,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侯爺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星眉劍目卓爾不群,氣質非凡,又深得陛下信任倚重,乃正道也。反觀盧夫人,雖有一定才幹,卻難免有些邪門歪道之嫌,貧僧不傻,自然知道如何選擇。」

李牧當然不傻,所以他不會被這幾句話就忽悠了,靜靜地看著德延住持沒有表態。德延等了一會兒,終於又開口,道:「侯爺,老衲聽說了慈恩寺的事情。」

「想例外?不可能。」

「老衲絕非想要例外。」德延住持急忙否認:「恰恰相反,老衲想站出來支持侯爺的新政,為天下佛門做個表率。」他指了指樑柱上拼接的地方,道:「侯爺您瞧,我白馬寺多麼簡樸,與慈恩寺之流,涇渭分明。佛教勸人向善,佛門弟子也都是一心向佛,只是有一些如慈恩寺和尚的蛀蟲,壞了佛門的名聲,才會引得陛下盛怒,百姓怨憤,還請侯爺明鑒。」

李牧心下瞭然,這老和尚所圖甚大啊。不但要錢,還想要名。白馬寺這些年來,因為『窮』的關係,痛失了佛門執牛耳者的地位,被慈恩寺取而代之,如今慈恩寺遭了難,他就想趁機把聲名和地位奪回來。此人眼光和嗅覺,都是一等一的。

老和尚說的話,李牧只能信一半,但老和尚的提議,李牧卻有點感興趣。

解決了蝗災之後,李牧在百姓心中的聲望如日中天。但與商賈之間的對立矛盾,卻日益凸顯。雖說也沒什麼可怕的,商賈們沒了主心骨,也不會怎麼樣。但李牧是要做事情的,還得指望這些商賈們出錢出力。但如今的情況,兩邊『尬』在這兒了。李牧不可能再先示好,而商賈們也覺得李牧肯定會記仇,不敢再出現在他面前。兩邊都沒台階,事情就辦不了。

但德延在白馬寺做了多年的住持,這洛陽城裡里外外的人物,沒有他不認識的。若由他來穿針引線,台階不就有了么?只要有了台階,事兒就好辦了,很多心照不宣的事兒,都不用把話說明,聰明人都知道如何做。

就眼前的利益來看,且不說以後,與德延合作,李牧並不吃虧。

李牧清了下嗓子,道:「蝗災雖然過去了,可是本侯修路的工程也是耽擱了。本侯可是在陛下面前保證過,初雪之前,長安到洛陽的馳道要暢通,如今耽誤了這許多日子,怕是難做到了。若有人能義助本侯完成此事……」李牧『嘖』了一聲,道:「老住持,你覺得呢?」

「啊……」德延露出瞭然神色,鄭重其事道:「侯爺放心,此事老衲定為侯爺維持。」

「如此甚好,靜候佳音。」停頓了一下,李牧又道:「等此次蝗災收尾結束的時候,本侯要啟奏陛下,表彰災情之中義助之人,老住持如此熱心,到時必定會出現在名單之上。」

「多謝侯爺。」

二人心照不宣般一笑,老和尚告退,李牧笑了一下,也安寢休息了。

……

翌日,老和尚便號召僧眾開挖地窖,用於貯藏土豆。李牧讓獨孤九安排人在這裡看著,隨後便與德延住持告別,帶著李思文回了洛陽城。

李思文不是頭一次來洛陽,在他小的時候,曾在洛陽城住過幾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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