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君臣義 第0937章 必殺計

洛陽城不同於長安城,這裡的交通發達,基本上不會出現囤積居奇的事情,但李牧為了保證釀酒的原料,還是打算提前儲備一些糧食。酒坊重開的第二天,他就貼出告示,每日收糧三千斤。這個數目是他計算過的,收少了,達不到貯存的目的,而要是收多了呢,糧食轉運不到位,糧價就會飆升,會影響百姓的生活。

按照洛陽城轉運糧食的數目來算,三千斤應當是一個很容易完成的數目,但是牌子掛出去一天,出乎意料,這個很容易完成的數目,竟然沒能實現。僅收了一千二百斤糧,這個數目,剛好夠每日釀酒所需還有一點點剩餘,但是若說貯藏,肯定是不夠的。

李牧本以為,這是宣傳得不到位,過幾日糧商都知道了,情況便會好轉。但是一連數日,收糧的數目還是沒能增長,每日都徘徊在一千多點,偶有能收到一千五百斤的時候就算多了。

如此明顯的局面,李牧若再看不出來,那他可真是傻子了。想查也容易,獨孤九查了兩日,消息打探得清清楚楚。

一個月之前,有人大肆收購各地存糧。如今洛陽城附近八百里的所有存糧,除去自家的口糧,多餘的部分,基本都掌控在了這一家的手裡。每日洛陽城供給的糧食,都自這一家出,他們出多少,城裡的糧商賣多少。李牧每天只能收到一千多斤的糧食,真不是糧商合起伙來不賣給他,確實是他們手裡也沒有貨。

一家收購方圓八百里的所有存糧,這得需要多少錢?

李牧在腦袋裡簡單計算了一下,被得出的結果嚇到了。這起碼要數十萬貫的現錢才能做到,要知道,這不是流水,這是現款,壓在糧食上,都是貨底子。這麼大一筆錢,他拿不出,內務府也拿不出,國庫更拿不出。五姓七宗任意一家,都沒有這等實力。唯有繼嗣堂,這個勾連了幾乎所有門閥大族的組織,才能在短時間聚集如此龐大的財力!

財力可怕,但嚇到李牧的並不是這個。真正讓他感到畏懼的,是這件事體現出來的,繼嗣堂所顯現出的實力。

短短一個月,收購了附近八百里的糧食,如此大規模的收購,竟然沒有引起物價上漲,洛陽城內的米價平穩如常——

難以想像,繼嗣堂對洛陽附近的控制達到了怎樣的程度!

「大哥,我已經查到了他們的幾個倉庫所在,不如我帶人過去把他們抄了?」獨孤九見李牧為難,小聲說道。

李牧擺了擺手,道:「這種事情不能做。」

「為何?」

「萬事有規矩,人家若是哄抬物價了,咱們查抄也有說頭。人家現在是平價入,平價出。賠本兒賺吆喝,既沒影響到物價,也沒強買強賣。而且收購的都是存糧,還不是今年的新糧,舊政新政都管不著人家,你憑什麼抄?」

李牧嘆了口氣,道:「有理走遍天下,沒理寸步難行。咱們這回啊,是遇到真高手了。」

獨孤九納悶道:「大哥,我就不明白了,他們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腦袋進水了,賠錢玩兒?」

「能調動如此龐大資源的人,會是腦子進水的人么?荒謬!」李牧抿嘴想了想,道:「如今敵暗我明,他們怎麼想,知道的消息還太少,很難猜。但絕不可掉以輕心——」停頓了一下,李牧又道:「我猜想,對方是想逼我低頭——」

「什麼意思?他們每日按需供應糧食,城裡糧價穩定,也不缺糧食,咱們釀酒用的也夠,為啥要給他們低頭啊?」

李牧皺眉道:「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今年風調雨順,必是一個豐收年,眼看著就要秋收了,新糧馬上就要入市,舊糧價格必跌。他們現在大宗收購,還不加價賣,怎麼看都是在賠錢,而且也要挾不到我什麼,這是什麼路數啊,看不透啊——」

「也許真是傻子呢,」獨孤九勸道:「大哥,既然對咱們沒威脅,你也甭想了,手頭上還有事兒不是?」

李牧還是搖頭,像是入魔了似的,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他們到底是要幹什麼呢——」正琢磨的時候,門外有人來報,說是來了傳旨的公公,李牧不敢怠慢,忙帶著獨孤九出門迎接。

李牧來到門外,看到來人,笑著迎了上去:「高公公,您是跟在陛下身邊一日不可或缺的人物怎麼這麼有空來洛陽了?」說著話對獨孤九道:「去找幾個本地的廚子來,我要好好招待高公公。」

「哎呦,別那麼麻煩啦,待不了多大一會兒,連夜得回去。」嘴上這樣說,高公公還是樂呵呵地隨李牧進了屋。

李世民在洛陽開府的時候,高公公就已經伴隨他左右了。這座府邸,高公公自是熟稔無比。一別五年,再回到這兒,看著哪兒都親切。李牧的這間屋子,以前就是李世民做天策將軍時的值房。多少個日夜,他都是在這裡挑燈夜戰,與諸將商議對付如竇建德、劉黑闥之流的辦法。高公公守候在門口,一夜都要送三次茶湯,這屋裡的擺設他是太熟悉了。

撫摸著座椅的把手,高公公感慨一嘆:「這座院子陛下喜歡的緊,好幾次都說,要是以後回洛陽來,不住宮殿,也要住這天策府。咱家也是真沒想到,陛下竟捨得把這兒賜給了你,都沒捨得給魏王。」

「唉,惶恐之至啊。」李牧向西方拱手,道:「牧何德何能,當得起陛下如此愛護,我真的是——」

眼見著李牧又要演起來了,高公公趕緊叫住他,從懷裡掏出一封迷信遞了過去。

李牧查驗了一下火漆,密封完好,心裡覺著奇怪,瞅了高公公一眼,道:「什麼事兒啊這麼神秘,連公公你也不能知曉?」

高公公笑了起來,道:「甭旁敲側擊的問,咱家啥也不知道。陛下讓咱幹啥,咱就幹啥,咱家一個閹人,問多了也沒用,歲數大了,沒那麼多好奇心。」

李牧哈哈大笑:「要不說公公得長命百歲呢——」一邊玩笑著,李牧側過身,把信打開了。

信很短,卻說了兩件事兒。頭一件事兒,長孫無忌『病好了』,一筆帶過,但已足夠讓李牧已經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另一件事兒,卻讓他眉頭一皺。

不良人偵知,如今繼嗣堂的主人,正是當年洛陽城中與李建成並稱雙驕的盧家小姐,傳聞中她難產而死,其實是詐死。這許多年,一直是她躲在暗處領導著繼嗣堂。而且很大可能,此人如今就在洛陽城中。

李世民信中說,他與李建成在洛陽時,與這位盧小姐也有數面之緣。盧小姐與李建成有夫妻之實,按道理他也得叫一聲嫂子。傳聞中她為李建成生了一個孩子,她詐死之後,這個孩子也下落不明,不知道是男還是女。若是男丁,這個男丁就是李建成的唯一血脈。

他既已決心不再追究什麼建成遺子,自然不會再加害母子二人。李世民想讓李牧找到這對母子,好好勸說,爭取能化解仇怨。若能取得盧小姐的諒解,他願以兄嫂之禮待之,她的孩子,男則封親王,以江南富庶之地為封國,世襲之。若是女,則封公主,出嫁時嫁妝照比長公主之例。駙馬封侯,世襲罔替。

信到此為止,沒有說若勸說不成如何。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想得到,若是勸說不成,那就是四個字『仁至義盡』,到時候就應了那句話『金杯共汝飲,白刃不相饒』了。

轉念一想,李牧又覺得有些不對。若真的讓他找到這位盧小姐,李世民真的會按照信中所說的辦么?按他之前的做法,應當是直接殺了了事吧。就算他真的放下了對建成遺子的追殺,繼嗣堂這些年做的事情他也不能容啊。李世民可從不是什麼君子大善人,心慈面軟留有後患的事情,在他這兒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難道,這是借刀殺人之計?

不對!

李牧忽然想到一件事,背後冒出了冷汗。他明白了,明白李世民的真正用意了!

之前長孫無忌誣陷他的時候,曾說他是李建成的兒子。對他的母親,也有一番猜測。其中好幾個疑點,指向的就是這位洛陽的盧小姐。雖然沒有切實的證據證明,李牧就是盧小姐的兒子,但這種事情,在李世民的角度,一定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李世民把這件事交給李牧來做,還有另一層的深意。

如果李牧不是李建成的兒子,建成遺子另有他人,真給李牧找到了。那麼,如果母子倆死了,李牧就跟繼嗣堂結了死仇,他這一生都只能與繼嗣堂為敵,站在李世民這一邊。李世民也不用擔心他會造反了,沒有了繼嗣堂的支持,李牧就算再能搞錢,他也反不起來!

如果李牧是這個建成遺子,那他就要面臨一個選擇。李世民現在能把這件事透露給他,必然已經做了準備,如果李牧打算反,僅憑一座洛陽城,他是反不起來的。洛陽是天下之中心,四通八達,這是好事兒,但也是壞事兒。若是洛陽反叛,將會面對四面八方的勤王軍隊,一座孤城是堅持不了多久的。

若李牧不打算反,他就要做出一個明確的態度來。如果他交出盧小姐,他就等同於把一個把柄交到了李世民的手中。一旦盧小姐死了,李牧就是殺死親生母親的兇手。不孝之名扣在身上,他會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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