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君臣義 第0860章 裂痕

幾天須臾而過,太極宮,袁天罡回來複命。

「回稟陛下,牡丹夫人沒有找到。」

「沒有找到是什麼意思?不良人眼線遍布天下,過去了這麼久,為何連個人都沒消息?」

袁天罡如實答道:「陛下,有消息,但是人沒找到。最新的消息,牡丹夫人的行蹤是這樣的,離開長安後,她去了洛陽,李牧遇險時,她去了定襄,大唐與突厥會盟時,有人發現過她的蹤跡,隨後她又回到洛陽,再次失去蹤影。」

李世民皺眉道:「這麼說,在會盟期間,她與李牧見過面?」

「臣不能確定。」袁天罡一五一十地說道:「臣也不敢胡亂揣測,以臣收到的消息,不敢確定。」

李世民的神色更加的陰冷,沉默了一會兒,道:「你繼續說。」

「可以斷定的是,洛陽城應有一股足以在不知不覺中屏蔽掉不良人探查的勢力存在。結合臣多年來對繼嗣堂的探查,基本可以斷定,在洛陽城的這股勢力,應該就是繼嗣堂的人。」

「你是說,牡丹夫人確實與繼嗣堂有關係?」

「臣不敢說這樣的話,現在沒有找到人,沒有實據。」袁天罡再次把球丟回去,李世民瞧了他一眼,道:「繼續往下說。」

「臣又遵陛下的旨意,跟王珪見了面,也見到了那個自稱是『舅公』的人。臣命人打斷了他的腿,讓他在莒國公府附近要飯,唐夫人出府的時候發現了他——」

「怎樣?」

袁天罡停頓了一下,道:「唐夫人給予了救濟。」

「好……」李世民的表情愈發的陰冷:「好好好好!朕心儀的女子是繼嗣堂的人,朕看重的子侄是……好啊,朕還自詡有識人之能,好啊!朕才是睜眼瞎!」

「傳旨!」

李世民一聲斷喝,高公公撲通跪在地上,道:「陛下!老奴有話要說!」

「你說什麼?難道你要干政?!」李世民的目光如鷹一般,盯住高公公,高公公以頭杵地,道:「陛下,老奴不是為了李牧,而是為了陛下。老奴日夜伺候在陛下身邊,深知陛下對李牧的看重。便是連牡丹夫人的事情,陛下都能夠原諒他。如今,只是一個莫須有的罪名,陛下怎能置李牧於死地?沒有實據啊陛下,沒有實據!萬一是假的呢?陛下殺了李牧,難道不會抱憾終生嗎?!」

「抱憾……」李世民眼睛裡恢複了一絲清明,沉默良久,對袁天罡道:「繼續查,在李牧的生母身上下手,朕再等幾日。」

「臣明白。」

袁天罡轉身離去,李世民把高公公扶起來,道:「高幹,你做得很好。若真與李牧無干,朕會告訴他,讓他還你這個人情。」

高公公笑道:「老奴已經這把年紀,又是半殘之身,要什麼回報呢?李牧是一個難得的人才,有他輔佐,陛下必能一展雄圖。如此,老奴也就如願了。」嚅囁了一下,高公公又道:「還有一件事,老奴想說與陛下知道。」

「什麼事?」

「陛下,近日廠衛得到一個消息,也與李牧有關……不過不是跟他有關,是跟他的二夫人有關。廠衛偵知,新羅使節金春秋到了長安之後,就不斷的尋訪,想找一個從新羅販賣到長安的新羅婢。更奇怪的是,高句麗那邊也在關注此事。底下的人覺得奇怪,便調查了一番。」

「怎麼呢?跟李牧的二夫人扯上關係了?」

「是的,李牧的二夫人,應該就是雙方共同尋找的人。」

李世民蹙眉暗想:「新羅的真平王無子,若無意外,王位應當是落在他的兄弟身上。他讓使節來找人,想幹什麼?私生子么?可是李牧的那個二夫人,是一個女人——難道他想讓他的女兒繼承王位?」

「明天讓禮部派人過去問問,問了,報給朕知道。」

「諾。」

……

禁軍接管了大理寺監牢之後,終於再沒有人登門了。李牧也終於過上了犯人應該過的日子,不過他也不是沒有解悶的,因為負責防務的人是程咬金,他沒啥事兒就會來找李牧,爺倆一壇酒,一袋肉乾兒,一邊喝一邊扯淡,倒也有趣的很。再沒意思,就會抓牢頭和獄卒過來,四個人打麻將。五個銅板玩一把,一天的輸贏都不超過兩貫錢。這大理寺的監牢裡頭,關的都不是一般人。牢頭和獄卒也頗有油水,兩三貫錢,他們還是玩得起的。

「這都好幾天了,陛下到底是殺不殺我啊?」李牧打出一個二筒,被程咬金給『吃』了,程咬金又打出一個三萬,道:「問誰呢?我一直在這兒看著你,也沒上朝。」

「程伯父,到底是誰害我啊?」

「呵……」程咬金笑了一聲,道:「我雖然沒上朝,但是還是有點耳目的,這事兒啊,跟王珪那老小子逃不掉關係。」

李牧挑了挑眉:「何以見得?」

程咬金擺了擺手,牢頭和獄卒如蒙大赦,趕緊拿著錢走了,他們可不敢聽下去,萬一聽多了惹了事兒,被滅口了可不得了。

程咬金湊到李牧耳邊,道:「有人看到袁天罡去了王珪的府上,隨後帶出一個老頭,他讓人把老頭的腿打折了,丟到了唐儉家門口,你娘出門的時候,見到了這個老頭,找了大夫還給了錢。」

「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但猜也能猜到,肯定是跟你有關了。」程咬金眼睛裡閃爍著精明:「袁天罡那個老神棍是幹什麼的,我不說你也猜得到,他為何不找別人偏找王珪?原因不是呼之欲出了么?」

「那伯父又是怎麼知道袁天罡的行蹤的?」

程咬金笑道:「若是外頭,我自然是不知道的,但俺老程好歹也負責長安城的防務,四門、巡查都是我的部下,我知道點消息不正常么?」他嘆了口氣,道:「這幾日已經有風吹草動了,我收到的消息是,有人說你跟繼嗣堂有關——李牧,你知道繼嗣堂么?」

李牧點了點頭,道:「追查山谷殺手的時候,好像是聽說過一點兒。」

「繼嗣堂,是一些擁護隱太子的人,在他死後仍舊執迷不悟結成的組織。旨在扶持隱太子的民間遺子與陛下抗衡,是陛下的眼中釘和肉中刺。」程咬金一本正經道:「陛下英明神武,唯獨這件事上,他於德行有虧。我雖不知道詳細的消息,但也聽說一點,這些年追查遺子的事情,陛下一向都是寧殺錯,莫放過的。」

「所以啊,你說你這次還能不能逢凶化吉——」程咬金搖了搖頭,道:「難說嘍!」

李牧心裡知道,他不是孫氏的親生子,可是他也從來沒想過,他會跟李建成牽扯上關係。他故作懵懂道:「伯父,你說這跟我有啥關係呢?我母親你是見過的,我也有父親,怎麼和隱太子有關係了?」

「隱太子可是處處留情啊。」

李牧當即嚴肅起來,道:「伯父,我可不想跟你翻臉!我家在馬邑!」

程咬金忙道:「你小子的脾氣就是這麼急,我說什麼了就跟我翻臉?我的意思是,隱太子處處留情,不一定就是說你母親——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想過,你不是你娘親生的?」

「什麼?」

程咬金看著李牧,一字一句道:「沒人說的時候,我還沒這樣覺得,但是有人這麼說了,這幾日我端詳你啊,越看越有一點隱太子的感覺。你和他年輕時,真頗有幾分相似。」

李牧一副無語的表情,突然暴怒道:「陛下若想殺我,直接殺就是了。何必在我身上找這麼多的理由?我若是什麼建成遺子,我會拼著性命不要去救他的命?在山谷的時候,讓那些刺客把他殺了好不好?」

李牧憤憤然道:「早知陛下是這樣的陛下,說什麼我也不在長安待著了。」

程咬金拍拍他的肩膀,道:「也別這麼生氣,你不是帝王,不理解帝王的擔憂——若換個位置,也許你也會這麼做的。」

「什麼意思?」

程咬金攤攤手,道:「誰讓你小子做什麼事兒都做得那麼漂亮?搞錢你行,改革你也行,出去一趟,還把西突厥的事兒解決了。陛下能不忌憚么?若你真的是隱太子的遺子怎麼辦?太子年幼,如何是你的對手?」

李牧無語道:「伯父,你是知道我的,我像是有半點想當皇帝的樣子么?說我想造反?不可笑么?」

「可笑不可笑,不是嘴上說的。誰說也沒用,得看陛下怎麼想。」程咬金丟進嘴裡一塊肉乾,一邊嚼一邊說道:「以我多年跟隨陛下的經驗判斷,你小子多半是不會死的,最多也就是個幽禁……除非陛下查到了實證……」

「這麼說,陛下還捨不得殺我?」

「我可不敢保啊,萬一陛下捨得了,就砍了你了,也不一定。」

李牧躺下來,看著棚頂,嘟噥道:「我還是覺得荒誕可笑。」

「涉及到皇家的事情,哪有不可笑的?」程咬金笑得像是個睿智的長者,只是配上他的滿臉橫肉,顯得有些嚇人。

李牧沒什麼可說的了,嘆了口氣。

程咬金也沒什麼說的了,自顧的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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