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陰陽謀 第0396章 其樂無窮

在場的人都不是傻子。

王珪打的小算盤,剛看到奏疏的時候,或許能唬住一陣,但仔細想想,便也瞞不住誰。

李世民、長孫無忌相繼看破了,李牧就更不用說,這損招就是他出的,怎麼可能不清楚。李世民拿眼睛斜睨著王珪,心中想,人老不死是為賊也,這老東西果然是一肚子的花花腸子,你修路為的是自家生意,偏偏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朕莫不如一口答應?

李世民張了張嘴,想想還是作罷。他是想做明君的人,不能留下這等被人詬病的污點。

李世民看向長孫無忌,長孫無忌輕輕搖了搖頭,示意李世民拒絕。但是這件事,李世民是不可能拒絕的。不管王珪出於什麼目的,修路本身是一件對李唐統治有利的事情,只要能有促成的可能,就沒有拒絕的道理。

李世民瞥向李牧,見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心中沒來由地生氣,道:「李牧,你也聽見了,你覺得王愛卿的提議,朕可否應允啊?」

「臣覺得,這事情——臣管不著。」

李世民差點被他閃岔了氣,你管不著就管不著,大喘氣幹什麼。李世民怒瞪過去,道:「什麼管不著管得著的,朕是在問你,你回答便是,哪裡來的這麼多廢話!」

「哦……」李牧應了一聲,眨巴眨巴眼睛,道:「陛下,您這可就是為難臣了。修路的事情,臣跟陛下提過,陛下當時不是說,此事等明年秋天,收穫糧食之後,由朝廷牽頭——」

李世民聽得直皺眉,他不記得說過這話,李牧這小子在瞎編什麼?

「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朕幾時說過?!」

李牧慌忙從胡椅上起來,滿臉驚恐伏在地上,高呼:「臣說錯話了,求陛下恕罪!」

見李牧忽然趴在地上請罪,在場三人表情各不相同。長孫無忌是徹底蒙了,心中在想,聽這話音兒有點不對勁啊,李牧與陛下聊過修路的事情,幾時說的?

李世民也懵,但是他懵的同時,又覺蹊蹺。這小子到底為何要這樣說話,難道是腦疾犯了,發癔症?又或者,他是話中有話,想讓朕配合他演戲?可惱也,到底打得什麼主意,竟然不事先與朕商量!現在如何是好?朕是應該發怒呢?還是扶他起來?

王珪心驚肉跳,王普回來說的話竟然是真的,李牧沒有騙他。陛下當真動了明年豐收後修路的心思,怪不得剛剛說起此事的時候,陛下面色有些不好,原來是被我太原王氏捷足先登了!按打麻將的術語來說,這不就是截胡嗎?

但目前的情況可怎麼辦?聽陛下的話音兒,應該猜出是李牧泄露的消息了。王珪心中暗自盤算,李牧如今都請罪了,我若再裝傻,陛下定會龍顏大怒。

王珪倒也乾脆,也拜在地上,高聲道:「請陛下勿怪罪逐鹿侯,是臣利欲熏心,一切罪責,陛下可盡數算在臣的身上。」

長孫無忌:???

李世民:???

剛剛覺得掌握了一點情況的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徹底的又懵了。倆人都想不明白,是不是哪裡搞錯了,還是沒有睡醒。王珪說自己拿錢糧修路,不要朝廷一文錢,然後還拜在地上請罪,說自己利欲熏心?

呵,好嘛,若天下都是這等利欲熏心之人,天下倒是太平了!

李世民覺得必須要把狀況理清楚了,否則自己馬上就變成一個傻子了。李世民不露聲色,道:「王愛卿,你先起來。輔機,你們二人殿外候著,朕有話要問李牧。」

王珪再拜:「請陛下一定不要責罰逐鹿侯!」

「退下!」

李世民冷聲說道,高公公走過來把王珪扶了起來,三人一起出去候著了。

李牧聽到殿門關閉的聲音,不等李世民說話,自己站了起來。李世民怒瞪他,道:「朕就知道,此事定與你有關係,你小子搞什麼,怎麼都不跟朕商量?」

李牧嘻嘻笑道:「這不是沒來得及嘛,臣在家奏摺都寫一半了,誰知道王珪這麼著急呀。」

李牧簡單地把事情說了一遍,怎麼忽悠王普的自當略過,重點說了他的想法,還有這件事的可操作性。李世民聽了之後,喜不自勝,與李牧猜想的一樣,李世民是個窮瘋了的皇帝,有人拿錢修路這種事情,他是不可能拒絕的。

「愛卿真乃朕之管仲也,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讓你給辦成了!朕真的不知道如何賞你了!」

李牧自動過濾掉了這句話,不知如何賞的意思,約等於『這次就不賞了』,說了等於沒說。

「陛下,臣剛才故意那麼說,是為了給王珪一點顏色看看。不能讓他得了便宜還賣乖不是?等會陛下要做出一副盛怒,但又無奈的樣子,然後由臣與他討價還價。請陛下放心,臣不會讓王珪佔了便宜去。」

「好,朕信你,愛卿隨意去做,朕配合就是。」李世民滿口答應,心中隱隱有些激動,他現在算是明白李牧說『與人斗其樂無窮』的意思了,果然是十分有趣。

二人商議了一番,穩妥起見,又綵排了一下,忽然李牧看道李世民的桌案上有一壺茶,倒了點在手上,往臉上潑。李世民不明所以,李牧也沒有解釋,等他把自己弄得『滿頭冷汗』之後,把茶壺放了回去,對李世民道:「陛下,可以讓他們進來了,生氣,注意表情。」

李世民點點頭,深吸了口氣,冷聲道:「高幹,讓他們進來!」

殿門打開,高公公與長孫無忌、王珪三人又回到殿內。

見殿內的情景,李世民滿臉怒色,李牧躬著身體,渾身顫慄。一看這樣子,就知道剛剛肯定是龍顏大怒,李牧被罵得狗血噴頭。

李牧藉由自己的身體遮擋,對李世民做了個手勢。

李世民看見了,嘆了口氣,道:「王愛卿,你的提議,朕允了。朕也不能讓你虧著,一應事務,讓李牧與你說。」

王珪趕緊躬身:「臣謝陛下隆恩。」

「哼!」

李世民冷哼一聲,沒有給好臉色。

李牧咧了咧嘴,道:「陛下,臣告退。」

「退什麼?就在這說!」李世民冷聲道:「離開了朕的視線,指不定你還會說出些什麼?就在這裡說,當著朕的面說,朕要看看,你到底是站在哪邊!」

「諾。」

李牧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轉過身來,王珪和長孫無忌看到他的樣子,登時嚇了一跳。

他們以前都聽過『滿頭大汗』這個詞,還是頭一次見到真正『滿頭大汗』的人,李牧這臉上都是汗,倒像是洗過澡似的。高公公見了,咋呼道:「呀,侯爺這是怎麼了?」

「公公勿要驚慌,病還沒好,虛、虛得很。」

長孫無忌見狀,便道:「陛下,逐鹿侯身體抱恙,您看——」

李世民這才知道李牧鼓搗茶水是什麼意思,好笑又好氣,哼道:「不要管他!他自找的!」

李牧忙接過話,道:「是是是,自找的,自找的……還是說回正事吧。」

李牧嘆了口氣,道:「王侍中,你做事也忒不地道了些。我與令弟親近,才多說了兩句,沒想到你竟然拿此事做文章。王侍中,你如此做事,可是在算計我么?」

「冤枉!」王珪賭咒發誓,道:「老朽絕沒有算計侯爺的意思,老朽只是自以為是,自作聰明,萬望侯爺見諒啊。」

「唉!」李牧長嘆一聲,道:「不見諒又能如何呢?罷了,王侍中,如今陛下已經答應了你,許你修長安至太原之間的道路。你先以糧招募流民修路,然後設卡收費。如今給你兩個選擇,一是收費三年,三年期間,不論多少,都不可再收。二是,按照目前糧食均價,為太原王氏所耗費的糧食定價,准許你耗二收三,夠數即止。二選一,你來定奪吧。」

長孫無忌聽到這話,恍然大悟。原來王珪打得是這個主意,他先用糧招募流民修路,然後再設卡收錢,這豈不就是『路稅』?

耗二收三,一點五倍,穩賺五成!這買賣哪裡去找?而且耗費的是囤積的糧食,換來卻是真金白銀,算盤打得真精啊!

不對,這等主意,絕對不可能是王氏兄弟想出來的!

長孫無忌愣了一下,徹底明白了。聯繫到李牧剛才說的話,事情就完整了。此事應該是李牧獻於李世民的計策,與王普閑談時說漏了嘴,王珪知道了就寫了那本奏摺,被李世民識破了。

對,這樣就能圓上了。

怪不得李牧出了那麼多冷汗,他這是斷了朝廷的財路啊!

長孫無忌眼珠一轉,心中暗道,不成,不能讓王珪把便宜都佔了,趕緊躬身施禮,道:「陛下,臣……」

「輔機,你不用說了。」

「陛……」

「朕讓你不要說了!」李世民聲色俱厲,長孫無忌張了張嘴,無奈嘆了口氣,雖然羨慕太原王氏撿了個大便宜,但他終是不敢與李世民唱反調,艷羨地看了王珪一眼,心裡暗想,還是得讓兒子多跟李牧走動走動,不然這種好機會,不知又要丟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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