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陰陽謀 第0375章 一世母子情

天剛蒙蒙亮,逐鹿侯府門前的馬車就已經排起了長龍。也不知是不是商量好的,馬車一架接著一架,一架比一架名貴。不到一炷香的工夫,趙有財已經接了七個員外郎,三個侍郎了。迎入大堂安排好,剛坐下,門口又來人,這回是個尚書,吏部尚書長孫無忌親自到了,大堂一共就十把椅子,長孫無忌沒地方坐了,於是官職居末的員外郎便站了起來。

官場,自有規矩。就拿這七個員外郎來說,其中三個是工部的,兩個是民部的,一個禮部,一個刑部。那麼長孫無忌來了,誰讓座呢?

自然得是工部的員外郎讓座,為什麼呢?因為六部之中,你工部排在最後。而這三個員外郎中,有工部司,屯田司,水部司,誰讓座呢?自然得是水部司,因為李牧改革工部的時候,把水部司放在了最後,基本沒怎麼動,很顯然在逐鹿侯的眼中,你水部司不那麼重要,所以你就得站起來。

丫鬟剛剛把茶端上來,又來了幾個。這下好了,不用比了,員外郎們都站了起來。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這十把椅子上,坐著的人已經沒有小於四品的了。

上座、左右二人,王珪和長孫無忌。兩人身後,各站著有十來個人,都是各自陣營的官員,他們都有一個同樣的特點,直接或者間接持有大唐礦業或者大唐鹽業的股份。而工部的人,如宇文規、公孫康等,則算是李牧的心腹,大堂沒地方站了,他們也很自覺,拎著自己帶來的禮物,找了個地方蹲著。

三十來人擠滿大堂,面面相覷,氣氛多少有些尷尬。

官小的,都已經在外面蹲著了。能在大堂站著的,最少也是五品,坐著的,少說四品。可以說,朝中半壁都在這大堂內了。如此大的排場,卻不見主人出來招呼,誰經歷過這樣奇怪的事情?

這時,一個丫鬟來換茶盞,王珪忍不住問道:「小丫頭,等一下,能不能問一句,你家主人怎麼不出來相見?」

這丫鬟正是跟李知恩吵過架的小竹,她在教坊司經受過訓練,倒也沒有害怕,問什麼答什麼:「我家主人病了。」

「那你家夫人呢?」

「夫人在給主人喂葯。」

「哦……那還是喝葯要緊。」頓了一下,王珪又問:「你們府啊,沒有其他人了么?我等都是逐鹿侯的同僚摯友,今日來是想探望逐鹿侯,能否找個人出來一見,我等也好知道些消息。」

「唔……」小竹想了想,道:「那我去找知恩吧。」

「這知恩是?」

「是主人的侍妾。」

「那還是算了吧。」王珪擺了擺手,一個侍妾,出來摻和什麼。在士大夫的眼中,侍妾不算是人,今天來的,都是為正事來的,最好是見到李牧,再不濟也是見他的夫人,見侍妾算怎麼回事,說出去也不好聽啊,人家病重,你看人家侍妾,傳將出去,成什麼事情了!

「那就麻煩你,通報一聲,我等也等了不短的時間了,等逐鹿侯喝完葯,若方便,還請見個面。若是不方便,請夫人出來一見。」

小竹應下,回到後宅去了。

後宅。

李牧的風寒,經過昨夜的『劇烈運動』,出了一身的汗,已然是好了,恢複了龍精虎猛的樣子。但他如今在『生病』,自然有睡懶覺的權力,所以他『日上三竿』也不肯起床。

他不但自己不起,也不讓白巧巧和李知恩起。屋裡的火爐溫暖如春,用不著穿厚衣裳。妻妾二人都是只穿了一件綢緞做的睡衣,舉手投足之間,不經意而露出的春光,讓李牧的眼睛都直了。

李牧昨夜勞累過度,進入了『技能冷卻』期,實在是無力提槍再戰,只能過一過手癮,枕著白巧巧的大腿,摸著李知恩的小手,吃著二人餵過來的橘子。

《晏子春秋》有言: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雖然橘子這個東西,早在秦漢時期就廣為人知了。但是在大唐,能吃到橘子,還是非常不容易的,而且價格很貴。一斤橘子,差不多可以買一斗米。一般人家,一般的貴族,都只是嘗鮮而已。

但在逐鹿侯府,橘子是論車買的。府里的下人都人人有份,早上分橘子的時候,剛入府的魏瓔珞和珍珠都一人分了兩個。

白巧巧把一瓣橘子放進李牧的嘴裡,擔憂道:「夫君,你還是放我出去吧。剛剛小竹過來說,國舅也和王侍中都來了,不出去見面,是不是顯得託大了。」

李牧故意吮了一下白巧巧的手指,「怎麼託大呀,我又沒請他們來。他們來也不是誠心探望我,他們是擔心他們的錢。我要是死了,他們的兩百萬貫就可能沒了。而且,我要是死了,誰幫他們賺錢啊。」李牧往白巧巧的懷裡蹭了蹭,道:「娘子啊,你還是太善良了,不用理他們,我現在病重,見不了人,讓他們等去,反正著急的人也不是我。」

「可是……」

「沒什麼可是,想他們做什麼……」李牧還要再說,忽然門外傳來小竹的聲音:「夫人,老夫人到了。」

「我娘?!」

三人一陣慌亂,白巧巧和李知恩趕緊找衣裳,李牧則往被窩裡鑽,床上的橘子皮沒地方扔,都被他攏了攏,藏在了枕頭底下。

李知恩喊道:「請老夫人稍、稍等一下,正在為主人擦身!」

孫氏的聲音傳進來:「擦身有什麼可避諱的,我可是他娘!說話的是知恩吧,我進來了!」

「欸……」

李知恩胡亂系好衣裳,幫白巧巧把衣裳弄好,頭髮來不及梳理了,這時孫氏進來了,二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對孫氏,二女是真的怕,這個時代,孝字當先,若惹惱了婆婆,婆婆一句話就可以讓兒子休妻!

見到二人頭髮凌亂,衣裳也有些不整,孫氏也沒多想,只當是李牧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二人衣不解帶地照看了一夜,他走過來,握住倆人的手,眼眶有些紅了,道:「巧巧,苦了你了。本以為李牧出息了,你能跟著享幾天福,沒想到他又……」

白巧巧見孫氏要哭,張了下嘴,就要把事情的真相說出來。李知恩猜到她會忍不住,趕緊插話道:「老夫人,您別哭,孫神醫給診治過了,孫神醫說主人沒有性命之憂,慢慢補,能好起來的。」

李知恩一邊說,一邊對白巧巧使眼色。白巧巧這才想起來,昨夜李牧曾說過,他『吐血』是假的這件事,不可對任何人說,尤其是孫氏,擔心她惦記。

想到這兒,白巧巧也只好點點頭,順著李知恩的話,寬慰孫氏。

「看你們倆的樣子,也熬了一夜吧。」

白巧巧聽到有點臉紅,是一夜沒怎麼睡,但卻不是『熬』,而是……

「你們歇會兒,吃點東西。我來替一會兒,也陪一陪我兒子。」

二女當然不敢說不行,便拿了換的衣裳,到外屋去穿了。正好也趁著這工夫,去前院招呼一下貴客。

看著二女去了前院,孫氏把丫鬟也打發走了,一個人坐在床邊陪著李牧。

李牧如今在裝昏睡,自然不能睜眼。孫氏看著李牧,眼淚簌簌地流。昨夜她一宿沒睡,到現在心思也亂的很。接到李牧『吐血』彌留的噩耗之時,孫氏腦海中塵封的記憶不知怎麼被喚醒了。她忽然有一種負罪感,因為李牧不是她親生兒子這件事,她從來沒有提過半句。

若李牧昨日真的死了,她就騙了他一輩子。

因此今天來,孫氏想把真相告訴李牧。

但是看著李牧,這個她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她忽然又捨不得了,因為她不知道李牧知道了實情,會是怎樣的反應。尤其他還病重在身,若被這件事刺激到了,加重了病情出了意外,孫氏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

種種矛盾的感受縈繞在心頭,孫氏的眼淚就怎麼也忍不住了。

李牧閉著眼睛,但他能聽得到孫氏在哭。這讓李牧很難受,因為他在欺騙孫氏。雖然他對孫氏的情感,都是繼承與原來的李牧。但這段時間以來,二人以母子的身份相處,他是可以真切地感受到母愛的。這讓前世就是孤兒的李牧,心裡多了許多溫暖。也因此,他是真的把孫氏當做了自己的母親。否則他也不會因為有人辱罵孫氏,而憤而殺人。

可是現在,他卻在騙她。

欺騙一個至親之人,無論什麼原因,都會讓人非常難受,也不可原諒。但是這件事,李牧有自己的苦衷。因為他吐血,騙的是李世民,騙的是滿朝文武,針對的是山東士族。這件事太大了,若是泄露出去,他等於是把全天下都得罪死了。

孫思邈指望他印書,而且他還參與了進來,他不可能泄露消息。

白巧巧和李知恩是自己的妻妾,每日陪在身邊,她們也不會泄露。

但是孫氏,畢竟已經嫁給了唐儉。若她不經意說了出去,這件事全天下都會知道。李牧不是不信孫氏,他是信不過唐儉。因此,他不能說。

此時聽到孫氏的哭聲,李牧非常的自責。就在他覺得自己要忍不住良心的拷問,想要睜開眼睛的時候,孫氏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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