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美子是個惡魔。
耕二望著跨坐在自己身上、腰肢纖細滑潤到讓人難以置信的女人,這樣想道。
「好爽啊。」
喜美子俯視著耕二說。她的胸部不大,但是從下往上看顯得很豐滿。
喜美子是個惡魔。
「已經一個小時了吧。」
剛才喜美子對耕二這樣說。那時耕二正用一隻手撫摸著她的乳房,雙腿纏繞著她的身體,親吻著她的耳垂說甜言蜜語。總之是在做她最喜歡的事。
喜美子慢慢向耕二俯下身,腰上的骨頭正好觸及他的腹部,感覺鮮明而溫暖。
「好棒哦。」
喜美子笑著說。在床上,喜美子常常笑,那是她得到滿足的信號。
「耕二,你把我填得好滿好滿,嚴絲合縫。太棒了。」
她說著撩開頭髮,抬起頭凝視著耕二。做愛時她很少閉上眼睛。
「我該怎麼做才好呢?」
像往常一樣,耕二氣喘吁吁地問。
「該怎麼做,才能讓你更舒服呢?」
喜美子是個惡魔。
歡愉是如此奔放,可是一個小時以後,她就要回家去了,還帶著一副賢妻良母的表情。
「我是個非常賢惠的妻子喲。」
剛認識的時候,在一家一杯咖啡要八百日元的咖啡館裡,喜美子曾經這樣說。
「不是自誇,我家務活樣樣精通。」
喜美子穿著鮮艷的背心和牛仔褲。
「樣樣精通?」
「我老公連領帶都不會選,甚至都不用自己從冰箱里拿啤酒。」
「哦,挺大男子主義啊。」
聽著耕二諷刺的口吻,喜美子笑個不停。
「他那才不是什麼大男子主義呢,就是個窩囊廢。」
「窩囊廢……」
天很熱。耕二喝冰咖啡,喜美子喝像牛奶一樣的冰奶茶。
「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在說壞話。窩囊廢挺好的。」
「窩囊廢挺好的?」
喜美子點了點頭。
「我不想讓老公為我做什麼事情。」
「他是那種只知道在外面賺錢的人?」
喜美子沒有回答,獃獃地望著窗外。
「我要讓他覺得,沒有我,他什麼都幹不了。這樣就好。就是說,如果沒有我,他會很犯難。就這麼簡單。我希望他是個窩囊廢,越來越窩囊才好呢。」
耕二聽著喜美子說這些,不知怎的忽然覺得她很可憐。那個男人是不是窩囊廢已經無關緊要,只是覺得當著自己的面說這種話的她很可憐。
按照約定,一個小時完事後,兩人坐喜美子的車離開賓館。耕二在惠比壽車站前下車,目送著紅色菲亞特熊貓遠去,點上一根煙。
近來兩個人都忙,這次與喜美子見面已經相隔一個月之久,不知下次見面又是什麼時候。二月,晴空朗朗,空氣冰涼刺骨。
耕二喜歡大齡女人是有理由的。當然既不像透說的那樣,是在身體上契合,或是比同齡女孩更有錢,或是在一起更輕鬆,也不是因為和她們一起走在街上會引人注目,更不是因為不會被她們追問將來如何發展這種嚴肅的問題。理由其實很簡單。
大齡女人更天真。
幾年過去,耕二對這一點更加深信不疑。雖然他在現實中只和三位年長女子打過交道——在百貨店打工時認識的阿姨、哥哥的未婚妻,還有附近經常牽著狗散步、染著褐色頭髮的少婦。只要看看周邊這些女人,就清楚地知道隨著年齡的增長,女人會變得越來越天真。
耕二覺得這才是關鍵所在。女人所有的品性中,難道還有比天真更好的東西嗎?
耕二第一次交往的大齡女人叫厚子。她是個居家型女人,和耕二單獨見面的時候,看起來很羞澀。她和丈夫、女兒三人住在用為期二十年的貸款購置的公寓里,那兒還帶著屋頂花園。
厚子身材小巧,長著一張娃娃臉,比她女兒更漂亮。每每誇她漂亮,她總是兩頰緋紅,不知所措。不過,最讓厚子開心的是耕二願意享受她做的美食。她的廚藝很好,但她說丈夫和女兒最近不太愛吃她做的飯了。
他們通常在厚子家親熱。就算是大白天,也要豎起耳朵留意她丈夫或女兒是不是回來了。但即便如此,她也寧願在家裡見面,因為耕二隻是高中生,沒有其他地方可去。
厚子覺得自己是個壞女人。至少在她看來,自己做了壞事,是個壞妻子。事實卻正好相反,她是個好人,是個柔弱而可憐、讓人生出憐憫之意的好人。
剛開始,耕二本想接近她的女兒。那個女孩是耕二的同學,在廣播社團,沒什麼魅力。後來和她成了朋友,去她家玩過幾次,還曾經留下吃晚飯。
耕二故意挑廣播社團有活動的日子去她家玩。開始還裝作等厚子的女兒回來,沒過多久就和厚子走在了一起,變成擔心她女兒回家了。
兩人的關係很快就被她女兒發現了。那個姓吉田的女孩歇斯底里地大罵耕二。在家中當然也引起了軒然大波。厚子承認都是自己的錯,與耕二無關。耕二拋棄了厚子。他決定要當拋棄別人的那一方。他知道這樣也許對厚子更好。
現在很少想起厚子了。兩人交往的時間很短,而且當時耕二隻是個高中生。那時的自己,不知怎的已經感覺很遙遠。
只是眼前偶爾還會浮現那棟公寓栽滿了綠植的停車場、昏暗的入口、電梯、吉田家玄關的味道、玫瑰色窗帘的質感、吸在大冰箱上的卡通磁貼,還有洗手間的洗衣籃……
耕二從來沒有後悔過。但不知為什麼,每當想起那些日子,心情就會變得陰鬱。
「對不起。」
每次相擁之後,厚子都莫名其妙地道歉。
「你其實不該在這樣的地方做這種事。」
厚子穿著衣服的時候看不出實際年齡。但脫掉衣服,就能看出與她的年齡——四十二歲相符的跡象。
她的雙臂略顯鬆弛,其他地方瘦得讓人心疼。但是耕二很喜歡那豐腴的小腹。她雙腿修長,不過已經失去了彈性,皮膚也是如此。
現在,自己有了喜美子,儘管他並不知道和喜美子的關係能維持多久。喜美子比那時的厚子還年輕七歲,更加奔放,最重要的是沒有孩子。目前兩人還沒有什麼不融洽的地方。
新年到來之前,一切都很順利。放寒假後,耕二平時增加了去撞球廳打工的時間,百貨公司也因為年關將近大量進貨,工作更加忙碌,所以賺錢更多。但他也常常忙裡偷閒,借父親的車帶由利去兜風,還和打工的朋友一起去滑雪。
從除夕到初三都是在老家過的,第二天約了由利,和家人一起到神社進行新年參拜。父親、母親、哥哥和他的未婚妻,還有祖母都去了。從耕二小時候起,他家的慣例就是每年到鎌倉的八幡宮參拜,晚上一起吃火鍋,一直未曾改變。
最近幾年,耕二連在香火錢箱前搖鈴、雙手合十默念的話都固定下來了——
今年也請多多保佑。
耕二這樣在心中默念。
「你爸媽真好。」由利說,「我父母關係不太好,真羨慕你們家。」
和喜美子之間出現問題,是在一月中旬。現在想起來心裡還是不痛快。
那是今年的第一次約會,喜美子忽然要給他錢。
當時,兩人都光著身子,待在賓館的床上。
「給得有點晚了,就當是聖誕節的禮物吧。」
喜美子說完,從PRADA錢包里拿出三萬日元。三萬日元!耕二大感意外,很受打擊,不僅是因為她給自己錢,更因為那金額不多不少,讓人尷尬。
「這算什麼?」
他感覺自己的聲音中帶著激憤。
「渾蛋,這樣有趣嗎?!」
耕二的怒氣讓喜美子臉上現出不安。
「為什麼?」耕二下了床,問道,「為什麼要給我錢?」
他心裡很不痛快,非常生氣。
「我喜歡和喜美子你做愛。你也喜歡我的身體。我的確好色,但喜美子你也一樣。」
不知不覺間,耕二的語氣變得很強硬。
「別那麼生氣嘛!」
過了好一會兒,喜美子終於開了口。
「聖誕節你送了禮物給我,但我不知道該送什麼禮物給年輕人才好,就想如果給錢的話,用起來方便些。」
耕二看得出來,雖然語氣還是很強硬,但喜美子快哭了。她手裡依舊攥著錢,手腕上戴著金色手鐲,那是耕二送的聖誕禮物。
「我只是這個意思,別生氣了。」
「對不起。」
耕二道了歉,又回到床上。這次是喜美子從另一側下了床。
「對不起。」
他又說了一遍,從背後抱住喜美子。兩人就這樣久久地抱著。
「算了。」喜美子說,「如果讓你感覺不舒服,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