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魚死網破大追捕 街心花園再響槍聲

侯大利有挖內鬼的重任,和搭檔一起來到高平順家,重新調查此人的社會關係。

高平順,這是一個寓意平安的名字。主人的命運與名字恰恰相反,沒有能夠平安地活到老,反而因為殺人死在警方槍下。

侯大利和王華敲開房門,出示證件。高平順老婆神情冷漠,掃了一眼證件,徑直回到廚房忙碌。卧室門口站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少女如發怒的母獅,道:「我爸都被你們打死了,你們還來做什麼?」

王華沒有退縮,道:「跟我們吼叫有什麼本事?讓你爸去殺人的那個人才是罪魁禍首。」

年輕女子大吼大叫:「我爸沒有殺人,你們冤枉好人。」

高平順的家庭是江州市最普通的市民家庭,電視、洗衣機、冰箱等電器擺在客廳,樣式都很陳舊。沙發是老舊的暗紅色木沙發,放著幾個墊子。地板則是三百毫米乘以三百毫米的小瓷磚,這是十年前裝修標配,在最近裝修的房屋中基本被淘汰。客廳左上角還有空調,未使用,客廳頗為悶熱。

侯大利近距離觀察了高平順的家。見到其家人,高平順就不再是材料中的一個名字和圖片,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重案大隊之所以懷疑高平順是受人指使殺人,一是高平順刑滿釋放八年,沒有違法記錄,靠幫別人開計程車賺點辛苦錢;二是高平順女兒腎臟出了問題,近期做了換腎手術,花了一大筆錢。高平順妻子始終不肯說明這筆錢的來源。

觀察了高家近況,侯大利對二十四萬換腎費用產生了強烈懷疑。除了換腎費用,還有後期費用,雜七雜八的開支很多,高家難以承受。

「高雅亭手術後的排斥反應大不大?」調查走訪是侯大利的短板。跟在朱林、王華等老同志身後學了一陣子,他熟悉了迂迴作戰的方法,站在廚房門口,問起高家人最關心的問題。

「她運氣好,排斥反應不嚴重。」高平順妻子略微遲疑,回答了年輕警官的問題。

「高雅亭運氣也好,恰好有合適的腎源。如果沒有特別嚴重的排斥反應,其實就可以和正常人一樣。她需要經常鍛煉身體,能夠增強身體的抵抗力。」侯大利略微停頓,道,「高平順雖然殺了人,但是對家裡人來說,是一個好父親。」

高平順妻子眼淚如瀑布一樣流了下來,哭聲低沉壓抑。

高雅亭沖了過來,用力推搡侯大利,道:「我們該說的都說了,沒有其他話!你們走啊,走啊!」

侯大利和王華退出了高家。

王華汗水如注,順著胖臉往下滴,道:「我說會吃閉門羹,你還不相信。」

「我的聊天水平還是不行。」侯大利回望高家的窗戶,道,「親眼見一見高平順的家庭,對於摸清他的思想有好處。下一站,找計程車老闆。」

王華已經給交通局老肖打過電話,約定十點半在交通局會議室調查走訪計程車老闆。

「我知道高平順是刑滿釋放人員。」計程車老闆四十齣頭,留平頭,小鬍子,夾著手包,典型的小老闆形象。

「你知道他坐過牢,還敢用?」王華最擅長對付這種小老闆,向來直來直去,不繞彎子。

計程車老闆見慣了世面,語言一套接著一套,全是大道理:「刑滿釋放人員回歸社會,總要生活,我給他一個崗位,社會上就少了一個隱患。其實交通部門應該為此事少收點規費,殘疾人到企業上班,所在企業都會有稅收上的減免,刑釋人員是精神殘疾,也應該實行這個政策。」

王華道:「別吹牛,說人話。」

計程車老闆笑了起來,道:「我們是小學同學,知根知底,又一直玩得好。」

老朴曾經傳授了「社會關係」和「行動軌跡」的八字真言,這八字真言在絕大部分偵查員眼裡平淡無奇,侯大利卻將老前輩真言牢記在心裡,凡是案子出現困難之時,便想起這樸實的八字真言。他得知計程車老闆與高平順是小學同學,頓時來了精神,問道:「高平順從監獄出來後,做過什麼工作?」

計程車老闆掏出了煙,散給兩位公安,道:「高平順是好人,只是脾氣暴,喝了酒控制不住自己。進去那次其實很沒有必要,一起喝酒的朋友,幾句話不對,他用碗砸過去,爆了對方一隻眼。酒醒了,高平順後悔得不行。」

侯大利道:「高平順進監獄之前是做什麼工作的?」

計程車老闆道:「最初是街道食品廠的電工,後來食品廠破產了,買斷工齡拿了兩萬塊錢,從此過上了快樂的待業青年生活。他本來是電工,有技術,在房地產公司做過,具體哪一家還真不清楚。還做過小生意,每一行都沒有做長久,倒不是手藝和人品問題,就是脾氣急躁,喝了酒以後愛打架。我們這一代人都是這樣,覺得能打架的才是男人。這個觀點害了好多人,這一代自以為最男人的男人大多進了監獄,進了監獄以後,老婆沒了,工作沒了,出來以後發現以前的娘娘腔居然成了各行各業的領導。真是一個大笑話。」

王華笑道:「你嘴巴就是收音機開關,扭了開關,話就不停。」

計程車老闆嘿嘿笑道:「平生沒有什麼愛好,就喜歡吹牛。」

侯大利喜歡愛說話的調查對象,剛才計程車老闆噼里啪啦說了一堆,認真分析,會清理出許多值得深挖的點。有些點是卷宗里沒有的,比如食品廠破產以後那一段經歷,卷宗里只是一句話帶過,而這一段經歷里說不定就藏有重要線索。

上午,走了兩個地方,眨眼工夫就到了飯點。兩人隨便找了一個火鍋館,有葷有素,擺滿了桌子。

王華抱怨道:「我要減肥,你凈給我弄好吃的,存心不想讓我減肥。」

侯大利將鴨腸和毛肚拿到自己身邊,道:「你怕胖,就吃素。」

王華伸手取過葷菜,道:「這是我喜歡的鴨腸,既來之,則安之。明天再減肥。」

消滅了三盤鴨腸之後,王華暫時停下筷子,道:「這樣查下去,有用嗎?杜強才是開門的鑰匙,抓到杜強,一切迎刃而解。」

侯大利自然不會說出「查內鬼」這個特殊原因,道:「抓到了杜強,只能說丁麗案破了,其他案子都沒有絕對證據。查吧,說不定就有意外之喜。」

吃過飯後,前往停車場時,侯大利在一面廣告牆前停了下來:「王大隊,你看這個。」

王華看完尋人啟事,道:「可憐天下父母心。不過,她對杜強太有信心了吧,除了163郵箱外,沒有任何提示。」

侯大利道:「表面上無跡可尋,實際上也有規律。郵箱名肯定與王海濤這個名字有關,多試幾遍,應該能找到。」

王華道:「你說杜強拿到這張尋人啟事沒有?」

侯大利道:「如果杜強沒有離開江州,肯定會看到。」

王華「嘖嘖」兩聲,道:「這些知識分子板眼真多,居然明目張胆與通緝犯進行聯繫。也能理解這種做法,還是那句話,可憐天下父母心。」

侯大利看到了尋人啟事,杜強也看到了。

王海洋的策略是正確的,沿著交通站點散發尋人啟事是覆蓋率最全面、最高效的方法。若不是租汽車跟隨一輛公交車,王海洋絕對不會來到巴岳山山腳的小城鎮。到了站點,他就在場頭和場尾各貼了一張尋人啟事,然後又開車追那輛公交車,趕向下一個站點。

當天傍晚,杜強從山洞出來,遠遠就瞧見了電線杆上的廣告。城鎮是衰敗中的靠山小場,廣告很少,無孔不入的性病廣告都懶得貼在場鎮。杜強有種強烈的預感,這個廣告有可能與自己有關。站在電線杆前,他讀完了密密的一段話,目光停留在相片上。相片是一對年輕父母與兒子的合影,母親滿臉幸福地抱著兒子,父親一隻手放在兒子的肥腿上。

杜強沒有見過自己嬰兒時的相片,可是他能肯定這張相片就是自己,小嬰兒額頭上有小肉痣,與自己小時候的肉痣完全一樣。至於五官,說實話,嬰兒與少年還是有挺大的區別,只能說是似曾相識。他揭下這張尋人啟事,買了點藥品和食品,回到山上。

當前最麻煩的是街心花園槍擊事件非常突然,導致杜強沒能到另一處藏身地取錢和槍,眼見著錢包越來越空,最多還能堅持一個星期。

杜強踩著溪水走了一段,再轉入上山小道,路途中順手捉了一條一米多長的菜花蛇。菜花蛇無毒,肥厚,烤來吃是絕對美味。僅僅加了鹽和胡椒粉,烤蛇味道就鮮美無比。

山林中烤蛇需要手藝,不能引起山火,還要盡量減少煙氣,煙氣多了,引來護林員便是大麻煩。吃罷烤蛇,滅掉余火,杜強開始讀那份尋人啟事。仰頭看電杆上尋人啟事時,他的注意力要分出一部分觀察周圍動態,還要分出一部分看圖,沒有太多感受,此時獨坐在山頂,山下是森林、農田和水塘,心境與在小場鎮里時大不相同。

讀完此信,杜強有些發獃。三十六年來,他天然地視楊麗芬為自己的母親。儘管楊麗芬有不少毛病,可是兒不嫌母醜,在東南亞落難之時,他想得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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