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梅山黑社會往事 亂麻一樣的關係

市公安局調集了兩百公安民警開展大規模采血,丁晨光提供的三十七人名單是這次檢測的重點,警方採集生物檢材時還進行了擴展。採集到的樣本在省刑偵總隊、秦陽、湖州等地刑偵部門全力幫助下,夜以繼日,完成了對大量生物檢材的提取和檢測。在資料庫里進行匹配後,意外抓到了兩個逃犯,偵辦了一起傷害案件,遺憾的是沒有查到與精斑DNA匹配的生物檢材。

侯大利對大規模采血抱有很大希望,得到最終結論以後很失望。他從刑警新樓DNA室回來,剛下車,新警犬旺財就飛奔而來。

新來的警犬旺財熟悉刑警老樓的情況以後,便顯示出比大李活潑的性格,每一個專案組成員回來都前往迎接,完全沒有一隻功勛犬應有的矜持。侯大利喜歡它的性格,在院子里陪著它玩了一會兒,又換了衣服到健身房訓練,緩解鬱悶心情,額頭剛剛出汗,便聽到旺財發出了低沉的吼聲,吼聲持續時間不長,數下便結束。

侯大利走出健身房,見到朱林和一個打扮落伍的老頭站在一起。這個老頭打扮雖然落伍,頭髮花白,還有一口黃牙,可是整體氣質上仍然與姜局等退休老公安有幾分神似,特別是眼神中總有幾分審視和嚴肅。

朱林沒有介紹,只是給了侯大利一個眼神。侯大利趕緊擦掉汗水,抓起外套,跟隨著朱林上樓。

「馬老,喝茶。」侯大利給馬公安倒了一杯茶。他在選擇茶葉時沒有選最好的一款,而是選的稍次款,特意加大了茶量,使茶水變得稍苦。

「別叫馬老,承受不起,一輩子沒人這樣叫過我。就叫我老馬,你叫起來順口,我聽起來順耳。」馬公安一口梅山土語,說起來倒也鏗鏘有力。

略微寒暄以後,馬公安道:「朱支隊,你有話就問,別繞圈子,我這輩子沒啥拿得出手的,就是在梅山幹了一輩子,情況熟悉,知道陳穀子爛芝麻的往事。」

朱林扔了一支煙給馬公安,道:「老馬,我問的就是陳穀子爛芝麻的往事。」

老馬狠狠地吸了一口煙,道:「姜局知道我,那年他到梅山鎮辦案,和我一起住過好幾天。我這人沒有什麼本事,就是記性還不錯。」

朱林道:「1994年,黃大磊和吳開軍在做什麼?」

「這兩人現在都發達了,前些年回鄉,我還在梅山,他們開著大寶馬,耀武揚威,想在我面前裝,門都沒有,幾句話之後,他們點頭彎腰,恭恭敬敬。」

老馬晃動著手裡的香煙,道:「那個時候公安艱苦,工資不高,也沒有啥裝備。我一個人管整個梅山的治安,平時帶兩副手銬,那些地痞見到我必須稍息立正。敢在我面前不守規矩,銬回去關黑屋,一頓殺威棒,什麼事情都解決了。」

馬公安長期抽煙喝茶,牙齒熏得很黃,談起以前經歷,眉飛色舞。

「後來成立了梅山派出所,辦案規則比磚頭還厚。哼,弄這麼多規則有個卵用,一個所八九個人,配兩台車,還沒有老子當年一個人管用。好漢不提當年勇,我們這批老傢伙不適應新形勢,電腦更不會用,做的材料過不了法制科。弄這些表面文章有卵用?現在小流氓敢跟公安對著干,當年哪敢?我吼一聲,他們得立刻夾起尾巴。黃大磊這麼大的老闆,在我面前也得彎腰。」

馬公安在外地帶孫子,接到電話便回江州,到了江州就與朱支隊聯繫,並不知道黃大磊受到槍擊。

朱林一直在靜靜地聽馬公安聊往事,聽到「黃大磊」的名字,道:「你著重談一談黃大磊和吳開軍。」

馬公安喝了一口茶,道:「黃大磊沒發財之前,就在梅山混社會,黃大磊、吳開軍、杜強和秦濤學什麼狗屁桃園結義,喝了血酒,經常在場里打架。有一次,我逮到最小的秦濤,黃大磊、吳開軍和杜強跑來求情,我罵他們:『別人都是桃園三結義,你們桃園四結義,狗屁!』後來黃大磊開石場,吳開軍、杜強和秦濤就成天在石場幫忙。人還是得有正事才行,黃大磊做起生意後,賺錢不少,吳開軍這幾個人就不再混社會了,從此,梅山江湖上就沒有這幾個人的名號。派出所現在的人根本不曉得當年的事,又不謙虛,我才懶得給他們說。其實,這幾個人也不是壞娃兒,那些年錄像室全是播放古惑仔電影,我也看過,錄像里天天打打殺殺,年輕人不學壞才有鬼。梅山一個小場,就有好幾伙結拜兄弟的,黃大磊這夥人最有出息。後來我退休以後,在城裡遇到黃大磊,他娃還請我吃過飯。」

馬公安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透露出不少專案組感興趣的信息:黃大磊不僅跟吳開軍認識,而且還是結拜兄弟;結拜兄弟還有杜強和秦濤,這兩個人是新出現的名字。最近幾年黃大磊與吳開軍基本不聯繫,這裡面應該有故事。

侯大利聽著馬公安說話,有些走神,腦海中浮現出丁麗案發時的現場地形。丁麗住所旁就有一條公路,交通方便。他插話道:「1994年的時候,黃大磊和吳開軍會不會開車?」

馬公安毫不遲疑地說:「黃大磊開石場,進進出出有不少貨車,吳開軍經常無證駕駛,被我逮住好幾回。」

侯大利在筆記本中記下——吳開軍會開車。

朱林問道:「杜強和秦濤如今在做什麼?」

馬公安道:「我還真不知道杜強在哪裡,問過黃大磊,他也不太清楚,應該是到南方打工去了。梅山是勞務輸出大鎮,絕大多數年輕人都在外面打工。秦濤後來讀了中專,在秦陽一個銀行工作。秦濤的哥哥以前是市刑警支隊的,叫秦力,朱支應該熟悉。」

聽到「秦力」兩個字,侯大利心臟猛跳了幾下。

黃衛犧牲以後,侯大利和黃衛兒子黃小軍去陵園,在墓地遇到過秦力。黃衛遇害後,黃衛妻子陳萍突然到省委上訪,大家都懷疑後面有人指使,而且此人應該懂公安業務。在黃衛案和黃大磊案中,包括在唐山林案中,兇手具有極強的反偵查意識,而秦力曾經是重案大隊的刑警。想到這裡,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侯大利背上汗毛還是毫無理由地一下豎了起來。

朱林表面上還在與馬公安說說笑笑,眼中寒星卻是越聚越濃。

送走馬公安,朱林和侯大利相對而坐。過了一會兒,朱林道:「我要去找劉局,今天得到的信息有可能會很重要。」他和劉戰剛電話聯繫以後,又對侯大利道:「我還有半個小時出發,你先回資料室,把所有線索理一理。二十五分鐘後,我們再碰頭。」

半小時後,朱林和侯大利一起,來到刑警新樓。

分管副局長劉戰剛、支隊長宮建民、朱林和侯大利商議之後,劉戰剛又帶著三人到關鵬局長辦公室。

關鵬聽完彙報,當場拍板補充搜集相關人員生物檢材。

彙報結束,宮建民讓辦公室發通知,請重案大隊全體參會。開會前,他來到政委洪金明辦公室,談了要繼續讓相關人員提供血液樣本的事情。

洪金明臉露苦笑,道:「既然局長都同意了,那隻能執行。」

宮建民道:「機械廠幾個人還在鬧嗎?」

洪金明搓了搓臉,道:「今天上午胡林還在給我打電話,給我下了最後通牒,要求我們公開賠禮道歉,否則要去起訴我們。」

胡林曾是江州機械廠辦公室主任,是江州機械廠有名的一支筆。他對刑警支隊採集血樣的做法很不滿,認為刑警支隊違法,三天兩頭到市委市政府反映,還嚷著要上訪。這種棘手事向來由支隊政委洪金明處理,經驗是一磨二拖,最後一般是適當給些補助來結束爭執。

宮建民火氣騰地就上來了,道:「這是破案需要,胡林就是藉機鬧事,以此為要挾,解決破產後的個人問題。」

洪金明拿起放在桌上的《刑事訴訟法》,道:「胡林也有些理由,也不是完全無理取鬧。我又將《刑訴法》讀了一遍,按照一百三十條規定:『為了確定被害人、犯罪嫌疑人的某些特徵、傷害情況或者生理狀態,可以對人身進行檢查,可以提取指紋信息,採集血液、尿液等生物樣本。犯罪嫌疑人如果拒絕檢查,偵查人員認為必要的時候,可以強制檢查。檢查婦女的身體,應當由女工作人員或者醫師執行。』後來公安部的辦案規範和檢察院的訴訟規則,又規定了一些細節。胡林堅持認為采血範圍只能是被害人和犯罪嫌疑人,他本人不是被害人也不是犯罪嫌疑人,所以我們強制采血不符合法律,是違法甚至是違憲的。而事實上,我們當時進行采血前的宣傳,就利用了誰不採血誰就心中有鬼這種社會輿論,才完成了對機械廠原職工的大規模采血,這對絕大多數守法公民來說確實是不尊重,還干擾了他們的正常生活。」

宮建民嘆氣道:「就算胡林有點小道理,也得放在抓住殺人兇手這個大道理之下,否則束手束腳,更沒有手段。我繼續做惡人,老洪就辛苦點,幫我打掃戰場。」

洪金明道:「丁晨光主動要做胡林的思想工作,我還是婉拒了。他若是摻和進來,事情更複雜。我們還是要把偵查方向搞准,盡量縮小采血範圍。我這段時間聽到一個怪話,有的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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