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實習刑警侯大利 刑偵系高材生侯大利

不管楊勇家庭發生了什麼樣的變故,太陽照常升起,世安廠按照自有節奏進行演變,郵遞員每天按時將報紙送到訂戶家門口。

楊勇無法接受女兒突然間離開人世的現實,不敢相信女兒躺在陰暗冰冷的殯儀館。他每天出門時,總有女兒背書包上學的幻覺。每天進屋時,也總是覺得女兒就在家裡,耳朵里還傳來隱約的鋼琴聲。

他從院外走進門,拿著幾份積在報箱里的報紙。以前每天都是女兒清理報箱,這幾天女兒沒有拿報紙,報紙塞住了報箱口。他將報紙夾在腋下,走到客廳,呆站半天,才將報紙放在桌上。

楊勇不知自己應該做什麼事,耳中又飄起了隱約的鋼琴聲。他的眼光在屋內四處尋找,尋找女兒的身影,突然間,他看到了熟悉的女兒。女兒的演出照被印在《江州晚報》上,相片有八分之一版,格外清晰,栩栩如生。

楊勇如突然中槍一般,向前撲了半步,抓起報紙。報紙第四版用全版來描述楊帆落水之事,特意配上了演出相片,用許多筆墨描寫楊帆的美麗,並且提出數種猜測。雖然最後寫了一句「秋雨到來要注意安全」之類的話,可是消費死者吸引眼球的意圖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楊勇全身血液急速湧上大腦,大腦發出炸裂之聲。他抓住報紙往外跑,在廠門外跳上公交車,進城,跳下公交車,又狂奔。

進入報社大樓,楊勇狂吼:「朱建偉在哪裡?朱建偉你個雜種,給我出來!」

樓下保安出面阻攔楊勇,楊勇便與保安廝打起來,最後還端起一個小花盆砸在保安頭上,砸得保安鮮血直流。

楊帆出事後,侯國龍和李永梅都一直留在江州,準備等楊帆火化之後再回省城。侯國龍平時忙得不落屋,也趁此機會在家休整。他接到秦玉電話後,急匆匆地對妻子道:「中午別管我,我要出門。」

李永梅不滿地責備道:「難得回江州,說好不出門,怎麼又往外跑?」

侯國龍彎腰穿鞋,道:「今天《江州晚報》登了楊帆落水的消息,用了小帆大幅相片,楊勇很生氣,到報社找記者,結果在一樓和保安打了起來,把保安頭上打了一個洞。楊勇被帶到派出所,我得把他撈出來。」

李永梅指了指卧室,道:「你小聲點,別讓兒子聽見。」

侯大利原本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聽到父親之言,猛地坐了起來。他站在窗前等到父親走遠,這才找理由下樓。離家最近的報刊亭剛巧賣完了《江州晚報》,他沿街道向前走,走到另一個街心報刊亭。

另一個方向走來一個頭髮略斑白的男人。

侯大利和那男人同時來到報刊亭,各自要了一份《江州晚報》,站在報刊亭旁邊觀看起來。

晚報上的相片是楊帆的演出照。這張相片平時貼在江州一中的告示欄里,應該是被記者翻拍出來。客觀來說,記者翻拍技術很不錯,報上相片非常清晰,楊帆似乎一下就活了過來。侯大利注意到文章的編輯和攝影皆是朱建偉。

旁邊男子將報紙卷在懷裡,走在行道樹下,消失在人群中。

侯大利在商店買了一把殺豬刀,帶在身上,直奔報社大樓。楊勇是醫生,沒有街頭打架經驗,再加上暴怒之下失去理智,沒有找到朱建偉,在一樓就和保安糾纏在一起。侯大利在省城這幾年,跟著一幫人胡吃海喝,耳濡目染,學了些社會手段。他進入報社,非常平靜地在樓下辦公室問清楚朱建偉在哪一間辦公室。

他推開朱建偉的辦公室,很平靜地叫了一聲:「朱記者。」

坐在皮椅上的瘦高個態度高傲,昂起頭,道:「你是誰?」

在朱建偉對面坐著兩人,其中一人正是隨著朱林來家裡調查情況的陳陽警官。有警察在場,侯大利沒有拿出殺豬刀,直接道:「我找你有事。」

陳陽意識到不對,道:「侯大利,有事?」

侯大利突然上前一步,狠狠地給了朱建偉一個大耳光,道:「你狗日的在別人傷口上撒鹽,惡毒!」

陳陽拉住侯大利,不讓他繼續打人。

楊帆爸爸來鬧過事,朱建偉明白眼前此人肯定是為楊帆而來。一篇報道引起廣泛關注,這正是記者的成功之處。他吐了一口血水,嚴肅地道:「新聞不受任何力量綁架,市公安局不能干擾新聞,你這種暴力也不能阻止公眾有知道真相的權利。你是當事人的家屬嗎?你尋釁滋事,我有依法追究你責任的權利,考慮到你的心情,我原諒你。」

侯大利混過省城圈子,並非沒有見識,可是畢竟年齡還小,又沒有實際工作經驗,被朱建偉一番大義凜然的話堵得說不出話來。他知道這些話很多都是假話空話大話,但是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反駁。無法反駁,更讓侯大利怒火衝天,再次衝過去打人,被兩個警察攔住。

侯大利離開報社大樓以後,將殺豬刀丟進垃圾桶。

如遊魂一般回到家,侯國龍已經回家。

侯大利問:「楊叔還在派出所嗎?」

侯國龍道:「出來了。派出所民警知道他家發生的事,沒有為難他。楊帆明天火化。可憐的孩子。」

想起楊帆還要經受烈火,侯大利心如刀絞。他回到房間,心道:如果我不去和省城哥們兒玩,而是送楊帆回家,就不會出事。這個想法如毒蛇一樣撕咬著他的心,無法擺脫。

烈火熊熊,楊帆短暫的一生在親人的悲哭中結束。

楊勇和秦玉不能面對女兒骨灰,由秦玉的妹妹和侯大利兩人一起進殯儀館處置骨灰。

在女兒出事之前,楊勇只知道女兒與侯大利關係不錯,後來在收拾女兒遺物的時候,看到她的日記,少女敏感細膩的心思在日記里表露無遺,因此同意由侯大利送女兒最後一程。

骨灰出來以後有很多大塊,殯儀館工人用一個木製工具壓迫骨灰,讓骨灰變得細小,更堅硬的骨頭則直接用木槌敲破。

在遺體告別等諸多環節中,侯大利一直神情麻木。前一段時間他在夜晚偷偷流了很多淚水,流得太多,導致沒有了淚水。當木槌敲在頭蓋骨上,他能感受到楊帆鑽心的疼痛以及對人世的不舍,淚水再次奔涌而出,濕透胸襟。

「報紙妹,我知道你是被害的。我發誓要揪出兇手,為你復仇!」侯大利捧著骨灰盒,對天發誓。他發誓時沒有說出聲,只是說給自己的靈魂。經歷了如此慘痛之事,如果不能抓住兇手,他的靈魂將永遠不得安寧。

陵園密密麻麻立著墳墓,墓前皆有墓碑,墓碑上端安放相片。相片多是老人,還有部分中年人,年輕人非常少見。骨灰放置完畢,蓋上花崗石蓋板。蓋板落下,從此陰陽永隔。秦玉坐在女兒墓前久久不願意起身。

楊勇神情憔悴,鬍鬚和頭髮乾澀、灰白。他久久凝視極為熟悉又格外陌生的侯大利,道:「謝謝你為小帆做的一切。我們要搬家,離開江州。每年肯定要來給小帆掃墓,你有空也來看看她。」

說到這裡,他哽咽起來,緊緊抱住侯大利。

楊勇和秦玉從墓地下山之後,直接去火車站,準備前往省城。他們兩人將所有一切都留在江州,包括傢具、房產、記憶和熟人關係。

與楊勇和秦玉分手後,侯大利神情恍惚地往回走,穿過馬路時都沒有聽到一輛汽車高揚著喇叭沖了過來。汽車司機猛打方向盤,才避免正面直撞過去,但擦身而過的一剎那,還是將侯大利遠遠撞飛出去。

侯大利昏迷了十二小時。在昏迷之時,腦中不間斷地湧出世安橋上的細節,無數細節碎片在頭腦中飛舞,構成了千變萬化的圖像,所有圖像都不支持楊帆是意外落水。

在兒子昏迷期間,侯國龍和李永梅一直守在病床前。當兒子醒來以後,李永梅當即決定捐款給寺廟。侯國龍成為國內著名企業家以後,對侯家來說世俗上的事都不算太難,唯獨解決不了精神上的事以及更玄妙的命運。侯國龍和李永梅這對無神論夫妻開始向縹緲的命運低頭,信起神鬼,成為省城寺廟的貴客。

李永梅坐在兒子病床前,拍著胸口,道:「嚇死媽媽了!」

「你如果不想在一中讀書,可以留學,隨時可以走。」侯國龍不願意兒子到省城再次成為紈絝子弟,準備直接將兒子送出國。

侯大利搖頭道:「我哪裡都不去,就在江州一中。」

半個月後,侯大利出院。他走出醫院來到學校,總覺得以楊帆之死為分界點,世界發生了微妙而明確的改變,現在的世界與以前的世界不再一樣,每個相識的人或多或少都發生了變化。這種變化非常隱蔽,但是侯大利能夠感受到。疑惑很久,他明白自己發生了不可逆轉的變化,再也回不到原來的世界。

侯大利即將走進教學樓,同班同學金傳統跑過來,神神秘秘地道:「你知道嗎,陳雷出事了。」

侯大利、金傳統都是富二代。侯家企業是屬於省內拔尖、全國有名的企業,金家則是本地房地產企業,當地有名。他們兩人在學校是屬於「帶有嚴重社會習氣的同學,混入一班,嚴重影響了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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