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失蹤的女高中生 眾目睽睽下的謀殺

世安廠是三線廠,位於巴岳山中段,距離江州市區約四公里。

世安廠生活設施和廠房沿山腳分布,星星點點,呈一字長蛇陣。廠區種滿香樟樹,將一幢接一幢的白色磚房圍在其中。磚房層高均超過五米,門和窗比普通民居更為寬大。所有家屬院均有編號,編號為六號的家屬院被稱為六號大院。

六號大院位於小山坡上,距離前廠門約五百米。

四幢三樓,楊勇提行李,秦玉牽女兒,敲開鄰居李永梅的房門。

李永梅打開房門。

楊勇道:「我們這次要走五天。」

「別操心小帆,好好辦事,回家一趟不容易。」李永梅牽著楊帆,朝屋裡喊,「大利,小帆來了。」

侯大利放下魔方,站在卧室門口朝楊帆招手。

楊帆沒有攆父母的路,說了一句「早點回來」,便徑直到侯大利房間。

楊家和侯家是多年老鄰居,知根知底。楊勇和秦玉有急事回老家,女兒放在侯家,絕對放心。

卧室里,侯大利壓低聲音道:「我有新魔方,等會兒比賽。」

楊帆給了他一個白眼,道:「你肯定練習很久了,這不公平。」

侯大利拿起新魔方,隨手一陣亂轉,很快將諸色聚齊。

楊帆看得眼花繚亂,隨即展開反擊,驕傲地道:「我現在不玩魔方了,幼稚,我要讀童話。我差點忘記了,你認不了多少字,不會讀童話。」

侯大利道:「你給我講童話故事,我教你玩魔方。」

楊帆用力點頭。

送走楊勇和秦玉夫妻,侯國龍和李永梅臉上的笑容消失得乾乾淨淨。回到卧室,關了房門,李永梅臉皮綳得很緊,沒有一絲笑意,道:「辭職出去,如果生意做垮了,那我們家就要喝西北風了。」

侯國龍拿起放在桌上的報紙,指著報紙上畫滿紅線的文章。

「這篇《東風吹來滿眼春》最先是發表在1992年3月26日的《深圳特區報》上,如今全國各大報刊都全文轉載了。報道意味著什麼,難道你真的看不出來?總設計師說得太好了,不堅持社會主義、不改革開放、不發展經濟、不改善人民生活,只能是死路一條。你難道沒有嗅出其中的機會?我在世安廠幹了這麼多年供銷,熟悉市場,曉得市場需要什麼。與其在廠里混吃等死,不如痛痛快快大幹一場。你放心,憑你老公的本事,每年賺個一兩萬絕對沒有問題。到時我兒子與小帆結婚,我給他們風風光光辦婚禮。」

提起這事,李永梅氣不打一處來,道:「楊勇是廠醫院一把刀,知識分子為人挺清高。你辭職以後變成無業游民,到時候楊勇和秦玉十有八九不肯讓小帆嫁給大利。」

兩人正在說話,一個花白頭髮的老頭推門而入,怒道:「侯國龍,你太讓我失望了!你是廠里後備幹部,再鍛煉兩年就當供銷科長,為什麼辭職?難道你眼裡只有錢,沒有世安廠,沒有集體榮譽感?」

侯國龍抬頭一看,原來是老廠長來了,但他還未說話,妻子李永梅已經跳了起來:「侯國龍,你背著我已經交了辭職書?你眼裡還有沒有這個家,生活過得好好的,非要往火坑裡跳!」

她沒有想到先斬後奏的丈夫居然還假惺惺地討論是否辭職,若不是老廠長在家,肯定要撲上去廝打。

聽到屋外吵鬧聲,侯大利和楊帆好奇地站在門口張望。

楊帆乖巧地遞了紙巾給李永梅,道:「乾媽,別哭。」

「小帆,到屋裡去。乾媽沒哭,眼裡進了沙子。」李永梅用紙巾擦掉眼淚,將小帆帶進侯大利卧室,輕輕關上門。

老廠長很看重精明強幹的侯國龍,對其寄予重望。此時木已成舟,他發了一通火以後,將以前的生意夥伴聯繫方式寫在紙上,交給侯國龍。然後他黑著臉,背著手,氣咻咻地離開侯家。

老廠長離開後,李永梅安靜下來,坐在客廳抹眼淚。侯國龍勤快地在廚房忙碌,準備做硬菜來緩和氣氛。

飯菜擺上桌,侯國龍笑嘻嘻地抱住妻子肩膀,道:「不要生氣了,若是生意做不好,憑著做菜的手藝,開個小飯館沒有問題。」

李永梅用力打掉伸向胸前的手,道:「兒子和小帆在裡屋。唉,你就是不安分,辭了職,從此就是無業游民。你在供銷科,我在廠里說得起話。你辭職後,我在廠里抬不起頭。倒了八輩子霉,嫁給你。」

侯大利和楊帆年齡尚幼,不能理解辭職出去創業對家庭有什麼影響,只是難得看見大人吵架,就躲在門後看熱鬧。

晚餐時間,侯國龍不停講笑話,想讓氣氛活躍起來,還殷勤地為妻子夾菜。李永梅綳著臉,一言不發,也不吃飯。

晚餐比平時豐盛,兩個小孩忙著吃肉,顧不得大人剛剛在吵架。

晚飯後,侯國龍屁顛顛地洗碗,李永梅仍然綳著臉坐在客廳里。

《新聞聯播》時間,李永梅來到卧室,道:「小帆,阿姨和叔叔有事出去一會兒,你們兩人在家裡,怕不怕?」

楊帆還真有點怕。侯大利挺起胸膛,道:「不怕,我在家保護小帆。」

六號大院在廠區內,很安全,李永梅只不過是隨口一問。她隨即與丈夫一起又去找老廠長,討教辦廠的經驗。

老虎不在家,猴子稱霸王。侯大利先是將連環畫搬到客廳,又從鐵盒子里拿出水果糖,在楊帆面前顯擺。侯國龍是廠里的供銷科副科長,長期走南闖北,家裡總有糖果。兩個小孩吃了兩粒上海水果糖,又吃龍蝦糖,大飽口福。

吃過糖後,侯大利為了逞能,帶楊帆到裡屋放錄像帶。電視剛打開,裡面響起奇怪的音樂,還出現了「紅樓夢」字樣。楊帆明顯比侯大利早熟,小小年齡已經能讀簡單童話書了。她知道《紅樓夢》是文學名著,便端著小板凳坐在電視機前,準備認真學習,誰知「紅樓夢」里出現的是脫光衣服的男女。楊帆蒙著眼睛,大叫道:「這是什麼啊?關了,快關了!」

侯大利最初看到畫面有些懵懂,聽到楊帆叫聲,意識到這似乎不應該小孩看,手忙腳亂地關掉錄相機。

楊帆看見了不該看的動作畫面,又羞又惱,躲進卧室,不理睬侯大利。

晚上九點,侯國龍和李永梅仍然沒有回家。楊帆困得睜不開眼,到了十點,按照父親要求必須上床,而上床之前她得去六號大院院外的公共廁所方便。

六號大院正在改造,在幾幢樓外面增加衛生間和廚房。改造工程已經在廠長辦公會通過,出了圖紙,準備今年動工。在改造完成之前,大家還得使用大院外的公共廁所。前往公共廁所要經過一段黑暗樹林,黑暗樹林早年曾經弔死過人,而且女廁所燈光昏暗,有十幾個大蹲位,在夜間冷風吹過時會發出呼呼的聲音,陰森恐怖。楊帆平時在夜裡都是由父親和母親共同陪伴上廁所。父親站在廁所外,母親在內,三人可以隔著牆交談。這是小家庭生活非常重要的一項活動。

父母沒有回來,楊帆不敢單獨進入女廁所,就算侯大利站在廁所外面也不行。

楊帆肚子越來越疼,如果不解決問題,極有可能造成極為尷尬的後果。侯大利急中生智,將報紙鋪在卧室里,用來解決內急。楊帆最初拒絕,實在憋得不行,還是紅著臉接受了建議。

解決內急問題以後,楊帆將骯髒物裝入塑料袋。她堅決拒絕了侯大利陪同,獨自將塑料袋丟進院內垃圾池。

「今天這事,不能跟任何人說。如果說了,我和你一刀兩斷!」楊帆眼光不敢瞅侯大利,嘴裡卻惡狠狠的。

侯大利笑嘻嘻地道:「我不怕上廁所,所以我家沒有夜壺,你們家應該準備一個吧。」

楊帆道:「我們家不用夜壺,那個東西太臟,放在房裡臭烘烘的。」

早上,侯大利和楊帆還沒有起床。侯國龍和李永梅在廚房小聲議論。

李永梅捶了丈夫一拳,道:「讓你把錄像帶取出來,你偷懶。兩個小傢伙肯定看過錄像。你讓我的臉往哪裡擱啊?現在看到小帆都心虛。」

侯國龍笑道:「心虛什麼,我們調劑夫妻生活,理直氣壯。你兒子還沒有發育,屁事不懂。」

李永梅告誡道:「小帆是小姑娘,臉嫩,這事裝作沒有發生。」

八點,四個人在一起吃早餐。楊帆想起電視里出現的羞人畫面,吃飯時低著頭,目光不敢與其他人對視。

這時,響起了敲門聲。

清潔工老杜滿臉黑圈,兩根手指提著一張報紙來到房間門口,道:「侯科長,太過分了!」

老杜是正式工人,工作職責是清潔垃圾。他在廠里是廁所里的石頭——又臭又硬,不怕得罪人,雖然只是清潔工,但在廠區內無人敢惹。

侯國龍道:「老杜,什麼事啊?」

老杜舉起報紙控訴道:「今天有兩隻野狗跑到垃圾池,將一個袋子扒出來。為什麼要扒袋子?裡面有屎。狗改不了吃屎,聞到屎味就要下口,將屎拖得滿院子都是。」

楊帆臉紅得能滴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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